我家比邻大学校园。校园围墙外,挤着一排排共享单车,蓝的、黄的、绿的。偶尔,会有三五成群的少男少女“飘”来,扫码、解锁,那些蓝那些黄那些绿,随少男少女在阳光下“飞”去。更多时候,那些单车都寂寂地歪七竖八地卧在墙外。
每每,我进出小区、出入校园,那些单车,便闯入我眼帘,间或也会复杂了我的心情,甚至让我有一丝隐隐的痛,想起我曾经的单车。
上世纪80年代后期,物资还紧俏,自行车也还算“大件”。那一年,我休产假在家,朋友帮忙买了一辆当时很紧俏的蓝色金狮自行车。我再上班的日子里,那辆金狮自行车便成了我的坐骑。风里雨里,同我一起走过。我叫她“蓝鸟”。
日子,就那么一天天静静地来,悄悄地去。转眼,18年过去,女儿去外地求学了。18年,仿佛就那么弹指一挥间。女儿上初二时,也曾买过一辆自行车,那是一辆“星月”自行车,比我的“蓝鸟”漂亮许多,也新许多。因女儿去外地求学,她的“星月”就闲下来了,我一个人用不着两辆车,便想把我的那辆“蓝鸟”卖了。
当我的“蓝鸟”来到旧自行车市场时,有车贩来问价。因金狮是老牌子,质量好,认可度高。车贩开的价我还能接受,可我并没有急于出手。
一会儿,来了一个买主,两次试骑之后要买。可开价不高,这我不能接受,不是因为少了一点儿钱,而是他不识货,不懂金狮车的价值。“不懂价值,便不会珍惜。”我心想。
又过了一会儿,一名骑红色金狮车的男子来看车,试骑后,要买。他说,他的自行车丢了,现在骑的是老伴儿的车。并说,他认金狮这个牌子,给我开的价与车贩开的价相同。在他与我谈价时,车贩凑上来说,同价你卖我,我先出的价。
我想,车贩买我的车,目的是低价买高价卖,他们不是看好我的金狮车,而是看到了利润空间。但骑红色金狮车的男子,是真识货。何况,他老伴儿的车是红金狮,再配上我的蓝金狮,正好凑成对儿,我的蓝金狮也算有了伴儿。于是我决定把我的“蓝鸟”卖给他。
在“蓝鸟”即将易手时,男子说他家住九道沟,因住宅区没有自行车车库,他的车丢了。我看看他老伴儿的红金狮车,虽然比我的“蓝鸟”晚买7年,但还没有“蓝鸟”新。男子也说,你的金狮保养得真好。
就在那一刻,我注意到,他的红金狮看上去比我的“蓝鸟”落魄许多。我想,假如我的“蓝鸟”到了他手上,也会在烈日下暴晒,在室外顶雨雪蒙黄尘,不出两年,我的“蓝鸟”也会与他的红金狮一样苍老,一样寒酸,一样破败。
我的“蓝鸟”其实是一个“贵族”,没有吃过苦。“蓝鸟”初到我家时,我们的小区还没有存车处。那时,“蓝鸟”住在我家客厅。每天我上班时把她扛下楼,下班时把她扛上楼。“蓝鸟”在我家客厅住了4年。记得女儿3岁时,曾手扶“蓝鸟”的车把,站在车蹬子上照了张相,女儿还让我在照片上题字:“我骑车带妈妈去姥姥家”。后来,小区有了存车处,我的“蓝鸟”住进车棚。我单位里也有存车处,“蓝鸟”从没露宿过。偶尔陪我逛街,我也总是把她停在树下或靠在墙边阴凉处。她不曾被雨淋过,也不曾被大太阳暴晒过。
如果“蓝鸟”的新主人家没有车棚,那“蓝鸟”将来的日子……就在那一刻,我反悔了。我没有接那男子递过来的钱,并向那男子连道三声“对不起”,然后把“蓝鸟”推回了家。后来,我把“蓝鸟”送了人。“蓝鸟”的新主人家虽住平房,但有偏厦,“蓝鸟”可以有一个很好的栖身处。
我知道我的“蓝鸟”只是一个物件,但因她曾与我一起走过18年的旅程,她便不再只是一个单纯的物件了,她变得有生命、有温度,变得与我有关系了。
而今,每当我进进出出,看到那一排排拥拥挤挤、歪歪扭扭静立在校园围墙外的小蓝车、小黄车、小绿车时,心中常生感叹:时间过得真快,时代变化得真快啊。偶尔也会想:共享,是一个发光的词,是一件分享快乐的事。但共享,特别是单车共享,无意中少了一份人与车相依的情愫,自然也少了一抹岁月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