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白昼的太阳晒死人,要走远路最好是晚上。
两个农人结伴去20里外的地方赶场卖货,为了图个凉快,他们夜半三更起床,带上自家做的干粮,挑上货担匆匆上路。
路上凉风习习,稻香扑鼻,蛙鸣虫唱,好不惬意。两人边走边说,谈古论今,担子虽重,倒也不觉劳累。
这样走了几里路,月亮已经快要西沉,四周朦朦胧胧,他们猛然发现前面十多丈处影影绰绰有个黑影,飘飘忽忽地,也在赶路。
“好,又多了个伴,我们快走几步,追上他。”一个农人说。
“哦,他肩上好象背了一捆绳子,可能也是去集上卖的。”另一个农人说。
两人紧赶一阵,可是老是追不上。
“喂,前头那位伙计,是去赶场吗?等一等,一起走!”一个农人大声叫喊。
按理说,在这万籁俱寂之时,前面那人应该能听到的。可是那人毫无反应,而他们无论怎样加快速度也赶不上,但又总是只隔那么远。两人赶了一阵,气喘吁吁,只得慢下来,就在这时,前面那黑影倏忽不见,就听得传来几声惊恐的狗叫。
“奇怪,”一个农人说,“这么点远,喊又喊不应,赶又赶不上,一下子又不见了。”
“这狗叫得怪,莫不是我们碰见……那东西了?”另一个农人语气有点战战兢兢了。
两人同时打了个寒颤,停下来,你望我我望你,不敢再走。
“天快亮了,我们到前面屋场(注:屋场,湖南话,村子的意思)找个地方歇息一下,吃点东西再走。”一个农人提议。
不远处就是一个屋场,有几户人家的窗子里已亮起了灯光,其中有一家的堂屋大门半开着,一个汉子面朝外坐着抽旱烟。两个农人走到这家门口,放下担子向汉子说明他们是去赶早场的,走累了,借坐一会,吃点东西再走。汉子很爽快地答应了,还为他们送上了井水。
两人吃完了,见那汉子还在抽烟,一边抽一边长吁短叹,似乎有很不开心的事。一个农人就问:
“伙计,么子事逗得你咯样烦躁(注:湖南话,什么事使你这么烦躁)?”
“咳,我要去赶场买东西,我堂客(注:堂客,湖南话,一般是指妻子,泛指已婚妇人)却要回娘家,”汉子气愤愤地说,“屋里要是没人,小孩怎么办,栏里的猪怎么办?我叫她缓两天回娘屋,她硬是不肯,还和我吵了起来。咳,太不懂理了。”
“你堂客呢,她在哪里?”一个农人仿佛想到了什么,唐突地发问。
“她先还在里屋哭,现在没声了,谁知她在干什么!”汉子烦躁地说。
“不好了!”另一个农人压低声音叫起来,“可能是那东西进屋了!”接着他把路上的事简单扼要地讲了一下,“快去看看!”
汉子也紧张了,赶忙带着他们往里屋走。里屋的门从里面插上了门闩,汉子拍门大呼,里面全无反应,反而听得“哗”的一声,好象是什么东西倒塌了。一个农人急忙说:
“快,撞开门!”
三人将门“呯”地撞开,抬眼一望,大吃一惊。只见屋梁垂下一根绳子挽了个活结套,那堂客的颈已被绳套紧紧地勒住,舌头正在向嘴外伸出,她的脚下是刚踢翻的凳子。汉子一个箭步上前,抱住堂客的双腿往上抬,两个农人七手八脚解开绳子,汉子把堂客放到床舖上。过了好一会儿,堂客才醒过来。
汉子抱怨说:“我们吵了几句,你也不要上吊啊,还把门插上,害得我差点进不来。”
堂客说:“我没有闩门,也没有上吊啊,我不会那样蠢吧。”
两人农人对视一眼,齐声问:“嫂子,刚才你看到什么事了?”
“刚才?”堂客回忆着说,“我正在哭,迷迷糊糊地,只觉得进来了一个年青堂客,这个堂客我好象认识又好象不认识,可是总感到很熟悉,我还以为她是哪户人家的亲戚呢。她进来就安慰我,后来就双手做了一个圆圈,说带我到这个地方去玩一玩,散散心,我看那圈里好像是个城市,非常热闹,我很想去看看,就跟着她走,怎么又回来了?她人呢?怎么不见了?”
“哦,她已经走了。”汉子只得骗骗她,又抚慰一阵,与两个农人退出屋。
一个农人说:“好险,这种东西就专钻夫妻不和的空子。不过听说这种东西有个特点,失败以后就不会再来了,伙计你可以放心。”
另一个农人说:“你今天是没法去赶场了,要买什么东西,我们帮你买吧。”
这时,天已发亮,两个农人告别了汉子,赶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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