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影斋”主人自白
周沙尘
初春。我送给在抗大学习时的老班长刘宗卓同志一本《王府生活实录》。他看到“后记”中有“于北京竹影斋”的题记。便询问。“你这个书斋的斋名不俗。苏拭名句有‘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使人瘦。无竹使人俗’;郑板桥爱竹竟至‘无竹不入居’的地步。你既不栽竹养竹。又不画竹。以‘竹影’为书斋命名。有何寓意?”
老刘是老战友了。他这一问。使我面有难色。一时无言以答。只得如实向他说了:
原来我的家境贫寒。父亲在我出生五个月前辞世。抚养我的责任全落在母亲身上。她是一位勤劳善良的农村妇女。分娩前还在园子里种菜。到临产才匆匆忙忙往屋里跑。经过一片小竹林。我便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幸得邻居相助。母子才安全入宅。这是我对“竹影”产生特殊感情的原因。后来。我上私塾。知道我出生经过的塾师特意教我学了《关帝诗图》上的两句诗:“莫嫌孤叶淡。终久不凋零。”那时我大约才十岁。但这两句诗时刻铭记着。当我开始写点东西时。便有了以“竹影斋”为书房命名的念头。这念头在我脑海里蕴蓄已三十多年。直到去年冬初。我已经满七十岁。才得到了一间10平方米的兼作卧室的书房。于是。启蒙塾师教我的“终久不凋零”。仿佛变成了一丛竹影。又浮现在我的脑子里。这丛竹影疏疏密密。勾起我的不少浮想。我顺便吟了七绝一首。自题《竹影斋》。诗云:
吟窗筛竹影。忽忆降生林。风雨长相对。悠悠共此心。
这首诗大体上写了我一生的坎坷经历。丝毫没有附庸风雅之意。却有纪念母亲之情。
老刘听后。讲了他的见解。他说。“自题《竹影斋》一诗。固然有特色。但寓情于竹。引竹自况却不够鲜明。竹子对于中国文化的影响。除了物用。主要表现在伦理美学方面。它有一些独特之处。如虚心、有节、挺拔、不畏霜雪。随处而安等等。这些特点。一经引入伦理和美学范畴。便成为君子、贤人等人格的化身。古人有终日对竹啸吟不辍者。王微之便是其中最富有代表性的。他乃至声称。‘不可一日无此君!’文人墨客礼赞竹子‘清风瘦骨’、‘超然脱俗’。白居易在《养竹记》一文中。还总结出竹子的‘本固’、‘性直’、‘心空’、‘节贞’等品德。以及清高耐寒的气韵。苍劲幽雅的真趣。”
老战友一席话。使我深受启发。使我意识到:今一室之得。诚非易事。竹影斋的竹影。必须成为一种象征。一种寓意;万万不可只是自我陶醉了事。竹子那挺拔高昂。磊落潇洒。风雨难摧的物态。要化为我的心态。才不致辜负塾师和老战友对我的一片希望。于是。我恭录郑文题《墨竹图》诗一首。挂在竹影斋的墙上:
不过数片叶。满纸俱是节。万物要见根。非徒观半截。风雨不能摇。雪霜颇能涉。纸外更相寻。干云上天阙。
摘自:《中国老年报》1990年2月28日3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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