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离开我们一晃四年多了。他的突然离世,让大家感到非常悲痛。昔日的同事、朋友和许多认识他、了解他的善良的人们,每每提起他,无不扼腕太息。长春身后能获得大家的如此尊敬,可见他的人品和他曾经的作品一样具有魅力。
借调政府工作之前,他已算是夏集的知名人也。先后任过双琚、卫星小学校长,夏集镇少先队总辅导员;全国优秀教师,享受省劳模待遇,去北京出席会议,与全国教育精英们学习交流过。
长春也是小有成就的“写手”,先后发表、见诸报端的作品百余篇:有教学论文、先进事迹报告文学、言情叙事散文等等,特别是他的短小精悍的杂文,构思独特,析理透澈,尤以真实优美的描写见长,读来让人耳目一新。后来,他把报刊杂志所发表的文章一页一页地剪贴到一个精致的本子里,我曾借来一阅,受益颇多。
记得那是2002年春,是他工作的分水岭,从经典句子https://教育系统转行到镇机关信访办做文秘工作。从此,我们的接触更频繁了。在尹步新、周国华两位老领导麾下,服务于社情民意直接窗口。长春低调、从容的行事风格很快让他熟悉工作,与领导、同志之间关系也很融洽。他从不越级汇报,事事陪着小心;对待我和一帮弟兄(驾驶员)们,也从不“假传圣旨”、盛气凌人,抽的香烟虽低档了一点,但他不吝啬,撒得开。那段时期,文印工作比较累,录入输出量大,每天各科室都送来材料,桌上放一大摞子,得有个先来后到。遇到我忙着,他的事也着急,总是以协商口气跟我说,帮哥一个忙,先打出来,领导急等看呢!这么谦逊待我,让我很是感动。偶尔也会听他叹口气:只怪自己不会电脑,真想学些办公软件什么的,工作起来也顺手些。还很客气对我说过要“拜师”的,可惜已成憾事!
因为视觉和心智的疲惫不堪,常常影响到我的情绪,烦燥时话中带火,会得罪人。长春,包括老尹和老周等也曾受过我的气,一时彼此不爽。事后,大家又会释然放下,主要是理解我的苦和累,毕竟同情我这个行当做起来确实也不容易!
他与我,一个是整天写,一个是不停地打,很自然地形成了一种工作的默契。对于他的行文风格,我们有过一次较为深入的讨论。起初,我在录入他的材料时,发现也是这么套路起来,总是大标题一、二、三,子标题一是二是三是,再后面又来一点二点三点云云,感觉过于程式化,不禁发问:你以前发表那么多杂文中,经常见到实地场景切入、心理活动描写、人物对话铺垫,语言生动流畅,入情致理,分析多角度,表现手法多样,那么得心应手,如今为什么不借用一二,书写出上访人的忧伤、哭诉和愤怒,阐明矛盾纠纷事件发生发展过程呢?也算是照实写实嘛!
长春也是一位老实人,讲究个脚下站得稳,他无奈地对我辨析说:公文有讲究的,不能用形容词去粉饰,不能用心理描写去臆测,以事实为准绳,只能是平述,刻画和雕凿只能用于文学作品。你要是尝试那么写,领导只会赏你个‘×’,然后再重来。但是,后来我发现,相较而言,长春的公文材料也能写出生动的一面。
虽如此,这并不代表长春同志对上访人的冷寞。记得在“樊庆生触电死亡事件”的处置过程中,因死者家属的披麻戴孝来政府索求死亡真相,哭闹不息,说服、解释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一时间给镇政法条线带来巨大压力。长春那几天连续写出多少份的情况说明、报告、处置进展等文字。写得慢了,领导急着等汇报;写得快吧,思路乱如麻,质量也不高。既要厘清家属的权利,又要讲明其行为危害,人命关天,作为政府机关,这起事件怎么处理……那时,我看到他下笔的手有些颤抖,真是如履薄冰啊!
记得还有一次,镇里分派他写“夏集好人”事迹报告。有一位“孝亲敬老”典型很有故事。稿件交到我这儿录入。一般长春的材料,我会融入它的境域中,录到精彩处,偶尔帮他动一动个别字词,这种默契在我们之间已成习惯,他也还乐意,有时跟我开玩笑:改得好,点晴之笔!这一次通篇录入完毕,我没与他商量,帮他加上了一个大标题“一个延续老人生命奇迹”,把他原先的“某某某同志事迹报告”移作副标题,放下面。他见了,眼前为之一亮:笑言为好靓的标题,能吸人眼球。后来听说,这则故事不但按这个标题见了报,还请专人赴扬州参加演讲比赛呢。
相处时间长了,彼此更加交心了。对他的家庭也有了深入的了解。作为家里的顶梁柱,所担承的责任,更令我对他丰满的人格品德有了进一步的了解。爱人小他6岁,他当小妹妹呵护着;儿子正值事业上升期,全力以赴支持他工作,尽管囊中羞涩,还是贷款在扬州为他购了房,安了家。来镇以后,还跟老周多学了一门手艺,那就是养鸽子。不出两年,他培育出几十对鸽子,自己舍不得吃,有时送人倒是挺慷慨,主要为了是增加副业收入。
他的妻妹婚姻遭遇变故,一时迷信起来,找了瞎先生算命,一番胡诌乱语后,要其用3000多元“摆度”劫难。长春知晓后,将这位瞎先生狠狠批骂了一顿,以至得罪了“神灵”。
长春的修为值得我们学习。2012年7月20日夏集那场地震,震中就在双琚附近。属于重灾村。长春亲口向我们描述了震前异兆:当晚他在屋后渔塘发现一道蓝色地光在田埂间游移,发出特有的嗡呜声,几分钟过后,大地震颤,像一重型卡车从房屋边的强行通过,震波慢慢发散开来。紧接而来的就是断电停水,信号全无。房屋开裂。他讲的绘声绘色,表情生动。以后的日子,他一边参与救灾,还得坚持上班。在镇村组织的震后房屋修缮中,自家房子只用钢丝箍扎一圈固定后作了简单粉刷,不再向公家伸手,也不要求房屋重建。市委书记来双琚慰问时,作为重灾民,他只为他人代言,就是不提自己的困难。
长春的隐忍值得我们尊敬。记得初来乍到政府那一年,中秋福利是每人一箱“潼河玉液”酒。后勤执事那厮看人低一等,发给他的就是与众不同,人家是红箱子,他的是却是白皮包装,这等委屈,他也只跟我嘀咕了一下,从未向他人提及。
2012年入冬后的一个灰暗日子,长春病重入院,大家都在牵挂着他。先时传来坏消息,肝肿块10公分。术前须在肿块四周注入药水,阻断Ca细胞的扩散。其间,也曾有令人稍有宽慰的信息,肿块在缩小,9公分、8公分、7公分,奇迹真的出现了?长春这病有救了!
术后恢复也挺好!精神劲上来了,那时还没有微信,我们互发信息,两头安慰。我曾调侃他,将歇一段时日,可以申请来镇操笔继续工作……对生的渴望,驱使着他为此而努力着。
然而,美好的愿望被无情的病魔地摧残着,希望的肥皂泡在一番飘摇后还是破裂了。2014年农历正月十一日,噩讯传来,长春走了!就这么心有不甘却又悄无声息地走了。临终前,他为自己拟好了碑文,焚毁了生前大部分文稿,何等悲壮!我为身边永远少了这一位善良、可亲、廉洁、敬业的好同志、好兄弟而哀痛。在这僚气十足、自私泛滥的氛围中,对于打上长工伙计烙印的我来说,长春与我们朝夕相伴十年的时间里,他的这份理解、互敬,让我时时记起他,永远怀念他。(2018年9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