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时常在梦里,秋的身影顾盼生姿、摇曳多情,那一片片金黄,挑逗着我的眼睛与心弦,时而热烈奔放,时而柔情万种。我知道,那是马卧泥的银杏在我梦里妖娆,勾引着我的灵魂,向它奔去。
呼朋唤友,结伴同行,再去马卧泥。
我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愫,牵引着我的脚步,让我梦里梦外牵挂着这个偏远宁静的小山村。或许是在秋高气爽里,那红的格外耀眼的,一树树如小红灯笼样的柿子;或许是人在半山腰,伸手可触摸的蓝天上若棉花般的云朵;或许是码满半边土屋的小山样的南瓜,一个个连起来的一摞摞的黄橙橙的玉米,红通通的辣椒;又或许是那些坐在一棵棵古老的银杏树下,像雕塑般的老人。
时间在这里放缓了脚步,轻轻地、轻轻地,不愿惊着了这里的一切。所有的庄稼,随它们生长,节气到了,自然的成熟,该红的红,该黄的黄,该绿的依然让它绿。花开花落,都随了它们自己的心意。鸡呀狗啊,让它们放养着跑吧,不急着把它们养大。
一切随着自然的规律,悄悄地日转星移。
这份亘古的宁静,在第一次游玩了这里后,已在我内心种植了深深的情根,远离都市的繁华与内心的浮躁,寻觅一方心灵的净土。
人若一直负重前行,也有撑不住,想歇一歇的时候。偶尔的放飞心情,让生活柔韧有度,琴弦绷得太紧,会断的。
二
熟悉的过往,没有了惊喜,只有感悟。沿途风景,亦不是我们记忆中的模样,这里做了一间楼房,那里开了一家农家饭庄。去年来时,包谷秆子棵棵直立于稻田中,今年田中不见包谷杆,农民们已把它们砍下码成垛,堆放在屋角,田地在休养,待到明年开春,再播种下一颗颗希望的种子。但是,一路不时有黄的夺目的银杏树给我们惊喜。
田埂上、山坳里、公路旁,一棵棵银杏树像调皮的孩子,在我们的车刚转了一个弯时,它便猛地出现在我们眼前,那金黄一闪便躲在了我们车后,在我们惊呼时,路边又不见了银杏的踪影。走上不多时,前面的山林里,几棵仿佛落满了黄蝴蝶的银杏树,又在我们眼前招摇,吸引着我们走近些,快快走近些。
朋友放慢车速,我们像一群山里娃刚进大都市一样,满眼都是惊喜与好奇。连绵不断的山峰,品种繁多的树木,唯有它,黄的如此尊贵,如此醒目,如此让人看后欲罢不能,哪怕它身处崇山峻岭,丝毫不掩它的华贵之气与天地灵气。
我想下车拍照,实在是美得无法让人呼吸。同伴们说,急啥?待我们回来时再拍不迟。孰不知,归来却另走它路,留下此行遗憾,怅然。心中明白,有些风景,一旦错过了,就不再重来。
人生就是无数的遗憾,充盈了我们的生活吧,让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尝尽人生甘苦。
一路欣赏风景的同时,阳光也翻晒着我们的记忆。
在一条交叉路口,有一栋土房子。我们还清楚的记得,这所房子的老人搭乘我们的车,去交战垭村走人家。
可惜,我们如今仍是没搞清楚要朝哪个方向走?想问一问这房子的主人,却房门紧闭。习惯性地傍右转,行了两分钟,还是怕走错了方向,拦住一位路人问路,果然搞错了。调转车头才想起,去年也是准备朝这个方向走的,幸亏问了站在门外的老人才没走错路。
为什么同样的错误要犯两次呢?人的记忆是如此的混沌么?为什么难以用理智控制情感呢?习惯性的思维与错误就那么让人难以克服?人啊,你怎么这么难以琢磨?你须明白,很多时候犯错误,改正的机会只有一次。没有人会像你的亲生父母一样,可以容忍你一次又一次的犯错,而饱含宽容之心的对你,所以,自重、自律、自强,是生而为人,必须要有的品性与担当。
三
游玩的乐趣,不仅在看风景,也在采摘野果野花。
沿途可见的柿子,早撩拨的我们心痒痒的,只是苦于那一棵棵干枯嶙峋的柿子树,红彤彤的柿子挂在树的上端,我们只能仰望,象乌鸦没喝到水之前一样,吞咽着口水。
想起周凌云先生写乐平里的柿子,“红柿美到极致,下一场雪才好,柿子就透亮透亮的,雪遮上一层白纱,美艳艳的犹如昭君。”此时虽值深秋,而气温还温暖着,柿子尚未披上白纱,一树灯笼一树诗,极富风韵与涵养。
我们似乎缺了涵养,在美食美景诱惑面前,我们终于未能克制住那颗蠢蠢欲动的心。看到路边一棵小柿子树上结满了柿子,伸手可及,不远处一户人家门关着,不知是不是这树的主人?就在我们刚摸了摸柿子准备摘下一个时,不远处的农田里一声“咳,咳”让我们缩回了手,赶情这柿子是有主人的,我们嬉笑着赶紧钻上车。出门莫伸手,伸手必被捉,还是赶快逃离吧。
不知去年我们摘的那棵碗粗的柿子树,今年结得多吗?
去年摘柿子的情景,立即鲜活的出现在脑海里。老公与小妹爬上树,老公摘,小妹接,柿子树枝桠易脆断,须得小心翼翼。摘下来的柿子不知是五毛还是一元一个?那个腿脚残疾的老婆婆颤颤巍巍地接过我们付的钱,咧着嘴笑了,那满是皱纹的脸上像老树开了花,临走,我们还给她捧上几大捧副食。
摘柿子的时候,一只跛脚小狗始终坐在门口,不撒欢儿,安安静静的。我才猛然发觉,村子里的狗几乎都没凶恶之态,它们似乎都是懒洋洋的,不紧不慢的在家门口、公路上踱着步,时间在它们身上,也打了个旽儿,用时光之手抚摸着它们,尽显它们温顺的一面。对于怕狗的我来说,没感觉有多害怕,狗通人性,它们在这慢时光里,守护着它们的主人,守护着这片世外桃源。淳朴的人们,养的狗也是温顺的。
我们到了这户人家的门前,正巧看到这位老婆婆走出门,“今年的柿子怎么卖啊?老婆婆。”我率先问。比起去年老婆婆不知如何收钱的迟疑,今年爽快了许多,“十元三斤”,稍有点小贵呢,说好一元一个,老婆婆同意了。
还是那把梯子,只是今年摘柿子换成了朋友和姐姐,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许多人、许多事,经过便不再回头,正如人生中的遇见,有些唯美了光阴,有些蹉跎了岁月,同行一段路是缘分,走散,缘份已了,不必强留。
我没有看到那只小狗,倒是路边有一只小花狗定定地望了我们好一会儿,在我们雀跃着在只剩下稻茬儿的田地里拍照时,它无声无息地走掉了。
野菊花以它与世无争的娴静吸引着我们,一路前行,黄色的野菊花亦是随处可见。因为它有清火解毒的功效,每到秋天,农村乡下摘野菊花的人就多起来了,山路上留下一串串笑声,让寒秋多了些温暖。
我们在公路旁的斜坡上摘了一小袋,回家蒸了后晒几个太阳,待干,便可装入瓶中,泡茶时丢入两三颗,入口,那野菊花的清香让你咂摸着嘴,仿佛在品尝秋的滋味,回味悠长。
村里的农家乐饭庄旁,通往两棵千年银杏的路边,高坎上的一大丛野菊花我们是不摘的,就让它们留着吧,野朴成趣,与银杏树相得益彰,自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四
观赏银杏的经过,像一曲华丽的乐章,虽早已拉开序幕,只缘我们情难自禁,不知如何听从季节这个总指挥的安排,而显得有些茫然无措。
想象中,此时的马卧泥,那二十多棵百年或是千年的古树,应该是金灿灿黄得美不胜收了,就像我们沿途所见到的那些银杏树一样。
去年来时,银杏叶半黄,青黄杂糅,在柔柔阳光的照射下,银杏叶清清亮亮,别有一番景致,心里便惦念着它金黄时的样子,想象着那是一种怎样的摄人心魂的美,故今年来得晚些,又托朋友打听银杏叶黄到啥程度了?原以为来得正好,发现还是早了一点,山里的气温要低许多的缘故吧,故这里的节气也比山外来得迟。
相比去年,叶虽未全黄,但也已黄了大半了,花未全开月未圆,人生最好是小满,不见黄灿灿极致的美,心中依旧留有憧憬,有所期望。
这些千年古树,树皮皱裂,每一道皱纹里写满了历史的沧桑。静静地站在古树下,仰望着这高耸云霄的树木,每一片叶子都记载着光阴的故事,任时间的车轮滚滚流逝,它默默见证着这个村庄的变迁,这里的每个人,每种生物,在时间的长河里上演着各种故事,直至最后,生命的自然飘零。
农家饭庄旁的这两棵古老银杏树,是进入马卧泥银杏腹地的第一张名片,这里地势开阔,光照好,当地政府把银杏树周边打上了水泥路,即使下雨,也沾不上一脚泥巴,银杏叶落满地面,似一条金光大道,不忍踏上去,又迫不及待想踏上去。
我们抓起一捧捧掉落在地上的叶子,用力朝天上抛起,看它似黄蝴蝶般地翩然落在我们身上,雀跃着、欢呼着,妹妹早拿起手机,把每个瞬间悄然定格。
那片片银杏叶,叶面光滑,用手摸上去,那个光洁又让我忍不住轻轻捏上一捏,象占了便宜似的在心里偷笑。
风,是音乐的使者。风一来,满树的银杏叶轻摇慢舞,和着它的节奏,或疾或徐,哗哗啦啦唱响秋的盛歌,来一场华丽的音乐会。
站在银杏树下望着不远处的对面,一棵棵银杏树因了它们明黄的色彩,格外显眼,装扮着这个宁静古朴的小山村,环绕着二十来户人家,又或者说,这些人家在银杏树的褔泽下,和谐安宁。那浸润着帝王之气的黄色,在这偏远的小村落,只是人们生活的点缀。
土屋、黄叶、红柿、间杂着油茶树的深绿,还有其它杂树红红黄黄斑斓的颜色,马卧泥,就是一幅色彩丰富的油画!
还是去跟前饱览一番景色吧。
行走在落满了厚厚银杏叶的土路上,软软和和,与先前踩的金光大道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像是一脚踩进了历史的久远,穿行在历史与现实中,远古的气息在周围弥漫。人类何其渺小,芸芸众生,只如树上的一片片银杏叶。
太阳时出时隐,待明亮的光投射到树叶上时,它们便闪闪发光,透过叶子之间的缝隙,阳光投射到地上,洒落点点粼粼光斑。我相信,那每一个光斑,都是一句句优美诗行。
秋来了,银杏叶极尽本能的绚烂,风起了,飘然落下,归于尘土。它演驿了一场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的华美乐章。
傍着银杏树走出来,仿佛从亘古回归现实,一户户农家土屋旁转一转,看一看,青油油的白菜、香菜、菠菜,勾起我们肚里的馋虫。
我们的饭菜也已做好。
听漂亮的农家乐老板娘说,每到周末,驱车前来看银杏的有好几百人,宁静的小山村一时喧哗热闹起来。她的饭庄,更像是开流水席,一拨客人未走,另一拨已坐在旁边等候,只是这等,不似等公交一样百无聊赖,就像我们方才,几桌客人正在吃,我们在屋外荡荡秋千,看看马卧泥村的简史,踏着落满银杏叶的水泥路,欢呼着摆拍,拍视频、拍抖音,不亦乐乎。倒不是我们有多张扬,实在是这景不能辜负。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银杏金黄时!
可我,因为不喜欢在热热闹闹的人群里欣赏美景,才避免了周末高峰期前来。我知道,我的这份牵挂,是要在安安静静中把它放下。
如说,对马卧泥的牵挂是一种痛,那这痛也是甜蜜的,我愿意,在这甜蜜中沉沉入睡,不愿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