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这个题目的时候,已是立冬三天了。这样的话,边写边回忆着,也是好事。回忆是一种奇妙的大脑行为,恰似筛子,把一些灰尘渣子不着痕迹的过滤掉了,留下来的是好的是沉的是舍不得丢弃的。
冬来,自然就是秋去。我骨子里喜欢秋天,小时候是很朴素的喜欢,朴素得与吃直接挂钩。每到秋季,田地里的庄稼都熟了,父亲把玉米棒子一筐一筐的背回来,堆满半个堂屋,我煞有介事地帮忙剥裹着玉米的那数层外衣,却是更喜欢躺在玉米堆里打滚。在我的幼年,家里总有吃不完的粮食,虽然不像有些地方种水稻吃大米,但玉米土豆红薯这三大坨年年富余,挨冻受饿这个词对我而言很遥远。
更让孩子们高兴的是向日葵也成熟了,我有过偷别人田里向日葵的经历,装作提着竹篮子去扯猪草,然后偷摸着把向日葵掰下一盘来放进竹篮,再扯上一点猪草覆盖上,这技法很是让自己得意。实际上,淳朴的农村人,从来都不会介意孩子们因为嘴馋而偷吃的,“偷”实际上不是“偷”,而是孩童的玩心罢了。在那个没有多余零食的年代,田地里种出来的哪怕是一个黄瓜,都可以顺手“偷”来吧唧吧唧地吃。
随着年岁的增长,到了十多岁的时候,喜欢秋天多出了诗情画意。大多时候,都是那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惆怅,纵然天高云淡冷暖适宜,都能生出那淡淡的忧伤,忧伤得很矫情,却又是那么的真,真得每每都能感动自己。我现在来想,少女那赤子情怀,许是经受不得太美好的事物,越是天蓝云白,越是凉风细雨,就越觉得世界美丽到不堪承受。
也就是那个年纪,学校在秋日组织过一次野炊,地点是金坪乡的梨子坪。那个时候的梨子坪不通公路,我们是沿着一条山林小道爬上去的,那一路走得甚是艰难,我跟明明两个人互相拖着扶着。这一晃就二十余年过去了,我们依然还是相互拖着扶着走了过来,为对方的欢喜欢喜,为对方的悲伤悲伤。有些人的存在,注定了是跟你不离不弃的,平时各自默默生活,在你需要的时候从来不曾缺席。
中学生,算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了。野炊的时候大家自发的分成了各个小组,无异于各种小圈子,走得近的几个人自然就成了一组。我跟明明从小都是被宠溺的孩子,养成了享受型的毛病,自然是选择优雅淑女般的坐着,让其余几个男生忙着生火做饭。那一天的阳光温暖得有些不像话,我眼神的余光至始至终都离不开自己暗恋的那个男生,不敢正大光明的注视,就偷偷摸摸去斜视,在脑海里设想着千百种与他可能发生的种种,暗恋一个人的感觉,是多么幸福却又是多么的难以言说啊。现在的我跟他,偶尔微信交谈,把那份从没开始的干净情感延续,并且因为在岁月的密缸里发酵之后,更加的弥足珍贵。
那个时候的梨子坪,树木茂盛,辽竹丛生,水草过膝,到处都是娃娃鱼。那是一片鲜有人进入的原生态原始森林,我的父亲和村里一些壮汉会背着背叉,大清早爬上梨子坪去割猪草,下午时分才会回家,背叉上捆着比我父亲高一倍的猪草,就像一座小山压在父亲的肩上,那副画面在我的记忆里定格得那么的清晰,清晰到我这一生都对农民有着心疼的敬仰。我是农民的女儿,我从来没为此觉得卑微,因为养育我的那个人,一年到头辛勤劳动得那么高贵。
后来的许多年,重力都放在谋生上头,偶尔去到乡间,就像是回到了自己生活的最初,依然还是有着少女时代那多愁的情怀,对一切美丽的事物都没有抵抗力。就在这个秋天的最后一天,我们作协走进了梨子坪,哪怕不是最好的出游天气,但在我看来,天气从来都无关乎好是不好,艳阳的明媚与细雨的绵软没有孰轻孰重。
现在的梨子坪已经是巫山很具名气的森林公园了,一年四季都会有人驱车前往。城里人对乡间生活的眷恋日趋严重,想必都是懂得至简至朴方为人生之真谛,哪怕就是吸上那么一口泥土的芬芳树木的香气,都是灵魂上的净化心灵上的洗礼。更何况梨子坪一年四季美景全然不同,特别是在早些年前,使人割除了那密不透风的辽竹之后,梨子坪少去凌乱多了清爽。红姐总是怀念那个时候梨子坪的辽竹,那结出来的竹米解救过许多人的饥饿,她心怀感恩自是为之惋惜,我是懂的。任何事物都很难做到双全,现在的梨子坪可以随人走动,没有辽竹拦路,确实更惹人逗留,夏日里可以在林间荡秋千乘凉,秋天可以躺在金黄的落叶针上头,看阳光透过缝隙来,天时地利与人和好似就融为一体了。
我们没能看到梨子坪满山尽戴黄金甲,也没有看到丛林尽染披彩衣,因为当天梨子坪完全被云雾笼罩了。这样的美景能亲眼看到的人不多,人们喜欢好天气出游,事实证明,你以为的好未必是真好,就比如亲身置于云雾之中,随便一站都能站出神女的美丽来。什么叫做美到哭,一定是某种意境恍如梦境,这天的梨子坪,就是一个梦境所在。
我们都是一群寻梦的人,在生活中寻,在精神上寻。走着寻着,同伴越来越多,温暖越来越多,再放眼看去,无一处不是美景。
生命是一场命中注定的际遇,于岁月,于四季,于人于景,请你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