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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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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在《娜拉走后怎样》的演讲中已说过:“人生最苦痛的是梦醒后无路可走。”

  1

  有一次,见到一个笃信基督教的女士向一个女孩子传教。

  该女士在一家公司做保洁,女孩子恰巧是这家公司一个部门的新人,我又恰巧因为工作的原因,坐在那个不大不小的办公室里。

  下午的时光很撩人,容易使人产生着一些慵懒且舒服的困顿,而慢慢进入到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之中。这时候那个女士推门而进,初衷大概是要报告、寻物之类。她很键谈,也很擅长搭讪,不知怎么就一句话和女孩子扯到信仰上,女士马上就明显得亢奋起来。

  在下面的一个小时里,几乎就成为那女士一个人的专场,她很努力地苦口婆心满嘴生沫地“布道”。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她一直在宣扬一些神话和所谓的神迹,眼睛里甚至放出熠熠的光辉。难得一个人能有一些坚持,有一些信仰,因为这可以给人以期盼或慰藉,给灵魂以洗涤或滋养,来度过那些黑夜,那些寒冬,那些道途上遍布的泥沼。

  女孩子始终保持着淡定的微笑,不过骨子里显然写满了抵触、拒绝以及不知所措。我在窗下翻动着几张报纸,其实觉得这件事非同小可。看吧,精神力量何其强大,能够改变一个人固有的特质。然而,随着那女士一句“信耶稣,有病不用上院、吃药”开始,我一下子回到正襟危坐里,刚才的慵困和漫不经心不翼而飞。

  任何宗教信仰或许都有暗示催眠的成分,以求达到人的精神上的高度解脱,但却替代不了医术,替代不了科学。西方社会耶酥的信徒占据了社会信仰的主流,他们之中不仅包括传教士,教父,主教,也不乏普通大众,政客,社会学家,自然学家,比如牛顿。可何时听到过,他们因为信仰而放弃了医院,药品,生物课?

  我曾亲眼看到村里的愚夫愚妇误信了神道,而使亲人生病放弃医疗,终于不治而亡。神道不是宗教,但本质上距离有多远呢?可不可以张冠李戴李代桃僵?还是由传布的信徒来决定。即使拿宗教与科学这对“宿敌”来说,有的时候,也充满了些许暧昧,顾盼流连,眉来眼去,当然,依旧是那些学者和大师们来实现。

  辩论不曾停息,探索永无止境。正像那个女孩子最后所讲的:那女士已来过多次,其实家里本来就有基督徒,但说什么有病不上院,走火入魔了吧!

  2

  二十多年前,老家有一句顺口溜,叫作“挑河、脱坯、拔麦子”,涵盖了村庄里最累人的三件活计。

  挑河,就是挖河或者疏通河道,大兴于六七十年代,村里的壮劳力轮换着出工;脱坯呢,话说庄稼人那时盖房子,砖瓦是用不起的,只能到自家土地上挖土和泥,用专用的模具脱制土坯;至于拔麦子,就浅显的多了,但且不论劳动强度,暑夏将至,那要命的天气啊,热得死人。

  侥幸到了我能中得上用的年纪,挑河差不多被“上边”取消了,家里的房子虽老,也暂时不用脱坯,何况村里办起了砖厂,土坯也面临下岗,惟有拔麦子,很是头痛了几年,终于小拖收割机很快出现了,皆大欢喜。

  不要以为最累人的三件活计都被毙掉,就可以高枕无忧,农村的广阔天地,本就是“炼钢”的无上烘炉,给你一些摔打,还是很容易的。比如说泥房。因为那时候村庄里大部分都是土坯房,尽管标榜什么冬暖夏凉,可千万别下大雨,一到雨季,心里叫那个七上八下悲苦纠结。风雨销磨,石头都会留下痕迹,何况是土疙瘩?

  因此上,各家的房子,大屋小屋,一年至少要泥上一遍,才能保证不渗漏。泥房是件大事,拉土,放水,荫泥,和泥,供泥,房顶上,架子上是正儿八经的瓦匠师傅,嘴里叼着粗劣的烟屁股,手上一把锃亮的大抹子,小工们一锹一锹把泥端过来,慢了不行,快了不行,到了吃饭喝酒,还要上座,在小孩子的眼里,实在是拉风的不行。

  十五六岁的年纪,如果是在城里,应当还被“宝贝”着,但那时的村娃子,十五六岁就成了半大小子,如果更早一点在生产队的话,早就出工挣分了。为了省下一个人的“漂费”,每年泥房,大人都会挑一个周末,我能干的活儿很多嘛,推土,提水,和泥,铲泥,时常引得叔伯大爷们说,这小子,是那两下子,行!可到底是哪两下子呢?潜台词里猜不透,莫非是自己还有瓦匠的潜质不成?

  泥房这活,玩儿得就是小工子,也便是下边打下手的,瓦匠师傅们虽然也不闲着,可那是“技术活儿”。泥多了,你攒着,继续推土提水去,要是泥不够,一顿嘴炮没头没脸地砸下来,让你忙着找北的时候,他们早就跑到房脊上抽烟喝茶哼唱“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去了,最不济也来个“一见公主盗令箭,本宫才把心放宽。扭回头来叫小番”——爽!!

  泥房,确实累,却热闹的紧。一家一户,人口单一,泥房这活儿是自家做不来的,就得“庆工”。“庆工”呢,与雇工相对,因为那时候到了雨季之前,差不多家家户户都要泥房,大家除了种地也没什么事可做,今天泥张家,明天泥王家,哪家不是十个八个的上人,有的甚至不用主人家去喊,到了泥房那天,一早就夹了锹提着抹子到了。人一多,话题就糙,上至行星恒星,下至谁家生儿子没屁眼儿,反正一个村庄能数落的全要数落个遍。要是几个人之间掐起来,说不定就是一锹泥拍到脸上去,笑声骂声,乱成一片。

  然而,年复一年,村庄里的土坯房都不见了,明脊净瓦的大房们横空出世,并渐渐成为了村庄生活的主角,再也不用泥水来装饰,而无论是后生,还是“先生”们,进城的进城,进厂的进厂。同一个村子,离得远的,一年半载也见不上一面,彼此开始变成“熟悉的陌生人”。国庆节回老家,老娘抱怨,儿啊,别说是你,现在村子里的大姑娘小媳妇,男娃女娃们,我也没几个认识呢。

  3

  坐在公交车上摆弄手机,窗外的秋意已深,天空碧蓝,树叶黄落。

  鬼差神使,又翻到鲁迅先生的《伤逝》,又见到涓生与子君们。

  鲁迅在《娜拉走后怎样》的演讲中已说过:“人生最苦痛的是梦醒后无路可走。”

  涓生从爱上子君,到搬出会馆同居,分明算是给王子公主的美好传说画上了一个很圆满的句号。可鲁迅先生偏偏来作梗,非得要他们失业的失业,苍白于厨火的苍白,再到生活苦无着落,食了油鸡,抛了阿随,且总编的书信也不回一个。纵然回了,也只是两角三角书券,用涓生的怨怼解释:光是邮费也有了九分。

  子君果敢,进步,这是与涓生爱情的起点,但这些可以抵得过冬天里的酷寒么?抵得过两个人之间日益的冷淡与疏远么?所以,除了最初的爱情,他们最后的唯一共识就是:你变了!

  殊不知他们本来是不觉得爱情会需要油盐酱醋坛坛罐罐的,似乎只要情有独钟海誓山盟,家里就会变出一堆绫罗绸缎金玉满堂来,外带几个殷勤的佣仆。天不遂愿,相爱与求生,哪个更重要些呢?还是要为牛郎织女庆幸,幸好星河两隔,尚能给尘世多出一个七夕节来。

  涓生终于鼓足勇气告诉子君:我已经不爱你了!他觉得他说完是他的义务,然后他依旧可以去书馆,依旧在书馆灯熄之后回到子君的身边,反正似乎她也没什么地方好去。然而,一直支撑着子君度过重重冬夜的,就是那份从来就不曾真切的爱情,现在涓生残忍地拿走了,她还有什么可以留恋呢?

  子君忧郁成疾,结束了她年轻却不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寂寞生命,本来她以为是可以的,她以为遇到了她的真命天子,不然怎么会决绝地冲破世俗的束缚,毅然来到涓生身边呢。尽管在她死之后,涓生痛不欲生,恨不得她能复活,好来倾听他的悔恨和悲哀。

  到底易卜生,泰戈尔,雪莱……这些伟大的亡魂也仅仅只是亡魂,当寒风料峭,他们哪怕连一个烧着不死不活煤块的白铁炉也比不上。涓生与子君悲剧的根源就在于,他们不是王子,也不是公主。

  4

  记得有句话,说得或者透着些些戏谑与自嘲:“为了生活,生不如死。”

  有一天晚上,我一定喝了一些酒,一位久未谋面的朋友在QQ上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

  我就用上面那句很哲理的话回他,他马上回,净瞎说!当然是瞎说了。

  怯懦,换不来来生,连今生都换不来。或者生活中不一定雨后就有彩虹,天空上的一片澄净却是一定会有的。简单的思考,简单的快乐,说难,也不难。

  守护需要守护的,承受需要承受的,该笑时笑,该哭时哭,这便称之为随心所欲吧,而且世界虽大,简而化之,也就这么多。

  2013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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