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以来,一直住在偏远的乡村,过着鸡犬相闻的平静生活。邻居家的狗下了几只小狗崽,小花猫一天捉了几只老鼠,几只母鸡一天下了几只蛋,都似乎是很清楚的,那个六十多岁却守了将近二十年寡的老奶奶喜欢把这些当家常在我面前不时地唠叨。还有与我家一菜地之隔的邓奶奶也喜欢到我家串门子,看我拾掇得一丝不苟的房间,漂亮的家具摆设得整整齐齐,红红绿绿的床上用品折叠得如同一页书,感叹现在的人日子过得舒坦且比过去的人更讲究,不可思议家里有一个不满一岁的小孩子却没有看到一块尿布。婆婆也六十大几了,老爱坐在客厅絮叨过去的艰苦岁月,哪有心思看书读报啊,一天想全家的人不挨饿受冻都煞费脑筋,六个孩子都是饥饿寒冷地挺了过来。除了一个有腿疾一个经常病着。其实婆婆沟壑纵横的脸无时不在告诉我她一生的贫困艰辛。
但我依然在平静生活中愁闷着,三个老人一天轮流来一趟之后我便把门全关了,以求与外界隔离,过一份清静独自的生活。女儿也很听话,挨着床小心走动,床上躺着她那捧着书双眼一眨不眨的母亲。直到听到有如春雨般浠浠沥沥的声音才记起自己的有个女儿,不满一岁,刚才自作主张地冲洗了小块地板。把书放下来又继续读我的《三国演义》,和孔明一起算计打败司马懿。
前年随夫迁到一小镇,住在以前一农机公司三楼,丈夫一出门,带着女儿在家中。楼上住的都是忙财之人,夜晚鼾声交织,白天作鸟兽散,于是很有独守空楼之感。那即是很惬意很随便的自由,也是很落寞很无聊的囚禁,住了一年之久,梦中依然是鸡犬相闻的农舍和忙碌的村民。坐在阳台上纵目远观之际,前面不远处有两排青松,夕阳西下,带着女儿静静的观望许久,却从未走近它们。一次为情所困,独自在里面小坐了一会,两排青松兀自在风中在夕阳的抚照中沉默着陪伴这个伤感无助的女人,这个女人只是让美丽的相思在松树是长青长青。
然而2003年的第一场雪并不是很大,青松依旧是青松,雪还未化便下起了小雨。撑一把淡蓝色的小伞走在两边是青松的小路上,积雪在脚下吱吱地响着,在手掌心里融化着,一种大自然的气息在强烈地感染我周身的每一个细胞,在松树枝上小憩的红红绿绿的小鸟儿也受惊似的在树上窜跳。我不由大叫着自己的名字“龚婷”,从来没有自己呼唤过自己,伞也随着人旋转了好几个圈儿,原来自己的呼唤比别人的呼唤更加真切感人,不再是寻寻觅觅,那是一种响彻云空的豪情壮志的激励,也是对自我的鞭策和洗礼,我抬头望着灰濛濛的天宇,沉思着。我在大自然的怀抱里沉醉,我属于大自然。
回到楼上,走到厨房的门边。我不由定定地站往了,有十多只雀儿在欢快地吃我放在窗台上的剩饭。一直以来,我都喜欢把剩饭放在窗台上,过几天扫去,洗净窗台,又放剩饭。丈夫说我傻,无事找事,干嘛不把剩饭一次性倒掉。我说放在这里喂小鸟儿。丈夫于是笑了:现在呀小鸟儿是有几只,可是它们不会来这儿的。
等待了这么久,它们终于来了。
我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去抚摸它们麻黄色的羽毛和褪色的灵动的眸子。近了,更近了……小鸟们吓了一大跳,扑地全飞走了。
我定定地站在窗前,含笑看着它们飞翔着远去,远去,眼眸在一点点一点点地润湿着,它们还会来的,一定会的,因为,只要我活着,剩饭永远放在窗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