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深秋是萧瑟悲凉的季节。
不忍看枯黄的落叶如一只只逝去生命的蝶,花翼上印着车痕和风痕,散了梦痕和泪痕,随风飘零,溅入黄泥。
不忍看北雁南飞,一路啼啭着离乡的凄苦,去遥远的他乡寻觅柳暗花明的暖意。
不忍看霜结千草,露凝冷月。曾经那么张扬、霸道,不怕天涯远的绿意消逝殆尽,衰败如斯的茎颤栗在瑟瑟风里。
深秋的月儿也似乎太过孤高傲世。清清亮亮的眸子里隐隐一汪幽怨深深,却是拒绝凝视和交流,看得久了,让人不冷自寒。纵是怜意几许,终无法触其心曲慰其心寒。
身着一袭紫色的风衣,漫步在秋意渐深的街道。我不知道,自己在寻觅什么。
路上行人不多。偶尔身边走过一人,也是表情漠漠,目光呆呆。想他们看我也是如此神情吧。我们的神经末梢是不是都在秋里冷缩了。把庸常画作脸谱,让淡定装饰心灵的空洞。自顾自地看天望地,自顾自地踏着琐碎掩着心碎,却不愿剖开心灵读一双真诚的眼睛。把自己禁锢在一个美丽的坛子里,不敢付出,不敢爱恨,不愿流露真情,害怕伤害害怕被动。是这个季节甘于冷寞还是我们的心茧厚厚趋于麻木.一个不过如此,一个又能怎样,一任岁月风沙把多棱角的自己雕塑成一方凝固的面孔。血液不再沸腾,我们因多了见识长了阅历而成熟而熟视无睹。
无故寻愁觅恨,堪念黄花冷秋风。
自我解嘲地笑笑,欣然出声。
迎面走过一个人,看到我的失态和我的笑,他没有露出丝毫惊异和拒绝的神色,轻轻地报之微微一笑,一缕很无心、不染尘埃的笑。
相逢一笑,陌生、警惕、惶然如烟泯散。
也许我们原本可以不让自己那么紧张,那么惧怕面对。就像幽愤难忍的时候,忍不住拨通一个熟悉的电话,倾听一个温厚的声音,脆弱的心平添一份重新审视自己的勇气一样。相逢素昧平生,送一份宽慰,送一抹真纯的微笑,照亮积年的晦暗,让心底蔓延一弯平静。
继续向前走着,脚步轻盈许多。脚下的“咕吱、咕吱”的声音似乎也没那么痛彻了。
春去春回,虽已不是今天的绿叶,但终是一树碧玉。
菊意
闹市区,商家旺铺门前摆着一盆盆争奇斗艳的菊。
心形的花瓣,心形的眼睛,雨点一样零星散开。或倚、或倾、或仰、或俯。似歌、似舞、似笑、似语。丝丝香气踩着菊柔弱的肩,一瓣瓣垂下来,弥漫在寸寸缕缕的空气里。
玉蟹冰盘、枫叶芦花、一坯雪、芳溪秋雨……每年看菊开菊败,殊不知它还有如此美致清雅的名字。
“千丈珠帘”嫩白的花丝似少女的长长秀发披散,一根根柔软地倒下来,恰似——你的温柔。“杏花春雨”仰着杏花般酡红的脸庞,犹如清丽佳人徜徉在宜人的春雨中,醉意朦胧。
在物也萧萧,心亦灰灰的冷秋,看到此般红黄绿紫交相辉映,喧腾着生机、倾吐着灵秀,不由你不心动。
菊为花中隐君子。它于万木凋零之时悄然绽放,温柔而有力地,在梦想的边缘,在凡尘俗世,不卑不亢地倾诉,飞舞着经年的叹息。所以才有“孤标傲世携谁隐,一样开花为底迟。”的落落寡合和“宁可抱香枝头死,不随黄叶舞秋风”的高风亮节。
渊明以菊为诗为友为酒,红楼女儿纤指轻扣菊梦。菊的风骨玉质寂寞在深厚的文化沉淀里。想五柳先生南山荷锄归来,拈菊把酒,看那丝丝瓣瓣在手心淡淡然地舒展着柔婉和纤嫩,暗香怀袖,随缘自适的诗人会是一种怎样的心境。悠悠神醉,缈缈心舒.谁在虔诚聆听穿越时空的理解,高祷一份空旷、超脱和渗入灵魂的从容。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天亦非天,地亦非地,菊非菊。天无我心远,地无我步阔。菊亦我,我亦菊,鸟亦我,云亦我,我非我,物我泯而为一,陶然忘机。所以诗人解甲归田,采菊东篱,云悠南山,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
渊明自是渊明。
岁月苦短,际遇难逢,我们在烦苦怨愤和悲哀痛苦之中,终不能像他那样怡然自乐,委运任化。
望云惭高鸟,临水愧游鱼。我们继承的似乎只有感慨了。
秋意深深,菊意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