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壶
在办公室接到大学同学的电话,说同班的王某已升任处长,问我现在怎么样。我一时无语,不知如何回答,想想自己来这个单位多年,至今仍然是正科,和当处长的同学相比,心里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这时办公室主任王海进来了,说大星期天的,又没啥事,去他新开的茶楼坐坐吧。我想,快下班了,出去散散心也好。
驱车来到茶楼。走进大厅,见左面墙上挂着一幅飘逸的书法“禅茶一味”,下面小桌上一尊陶制弥勒佛像,笑容可掬;右面是一排古朴端庄的竹制货架,整齐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茶壶,是典型的杭派装修风格。好雅致啊,我边走边看来到二楼“龙井厅”。房子不大,约十七、八平方米,中间围绕茶桌摆放着四把藤椅,墙壁用竹子装修,其中一面墙上挂着不知谁的画作,墙角放着一盆绿植,空中还漂浮着舒缓的曲子,若有若无的。到了清净雅致的地方,我的心情好了起来。
王海陪我坐下,不停地介绍茶楼的情况。不大一会儿,老板娘手托一把茶壶、一包茶叶,面带微笑地走进来。她指着手里的壶对我说:这是俺心爱的宝贝,今天给您泡壶龙井茶,您可要好好品尝!
我伸手十分小心地接过壶,上下左右细细看了看,壶底落款“葛陶中”,壶盖、把手上分别用篆书刻一“葛”字。我心里一颤,说这可不是一般的壶啊!
老板娘笑着说,您慧眼识珠!这是顾景舟的弟子葛陶中做的壶。他每年就做六、七把,每一把都精雕细刻,从不轻易外卖。就是卖了,都要认真地记上购买人的名字、地址、联系电话,定期打电话询问壶的情况。
我说,我也有一把葛陶中的壶,说起来有些很遗憾!
有一次,我去书记的办公室汇报工作,发现他办公桌上放着一个不大的盒子,打开一看是把十分精致的茶壶。
和书记相处多年自然也就随便。我很好奇地拿出来欣赏把玩。书记见我爱不释手,干脆顺手做个人情,说,老弟喜欢就拿走吧。我高兴地连说谢谢。谁知一次在家洗茶壶时,不小心将壶嘴碰了个小豁口,当时我心疼极了,将它“束之高阁”,从此以后不再动它。
听完我的故事,老板娘笑着说,手里的这把壶是爸爸几年前在宜兴通过关系弄来的,花了不少钱呢。其实,要说泡茶,我的壶和您的壶也没有啥不同啊!
茶壶上热气袅袅升腾,龙井茶特有的香味弥漫开来。老板娘的话让我豁然开朗:自己的壶虽然碰破了一点,但仍是一把泡茶的好壶啊,泡出的茶水并不会受到啥影响。再说,不少人连这样的残壶也没有呀,何况这把壶本来就不是自己的!
“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今朝尽尘光生,照破山河万朵”!我现在的位子不是被“尘劳”蒙蔽的“明珠”吗?身边又有多少人能走到我这个正科级的岗位?
有位专家讲《易经》,说到乾卦最高的一爻“上九,亢龙有悔”,演绎出一番大道理:不可过分追求满足,否则进退两难,乐极生悲。有人不择手段,升迁很快,人人羡慕;也有人触动红线,栽了跟头,进了监狱。“知足常乐,终身不辱”。不是自己的就不要强求,顺其自然,适可而止最好!
有时候,我们殚精竭虑,一路狂奔,无休无止,这个过程让人感到十分的劳累。如愿了,步步高升带来的虚荣冲昏了头脑,心里得到暂时的满足;不如意了,就心生烦恼,看什么都不顺眼。拥有时不知珍惜,失去了方觉可贵,不少人都曾有过这样的感觉。其实,是那颗患得患失的心在左右着我们,生活中因此不断地出现各种遗憾、烦恼。
想到茶楼大厅那幅字“禅茶一味”,我的残壶不也是很有“味”吗?它蕴藏着深刻的人生哲学啊!
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对王海夫妇说:谢谢,这是我喝过的最好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