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友诸事
许今篪
突然接到大学毕业三十年聚会的通知,对时间的感受有点迟钝的我,不得不慨叹地球运转如此神速,顿觉一阵头晕目眩。沉静片刻之后,大学生活中的一些人和事,清晰地在眼前飘忽。
所谓公寓其实只是一幢简陋的混凝土宿舍楼,黑暗狭窄的走廊从两排格子般的宿舍中间穿过,没有阳台,房间狭小。特别是315宿舍,十几平米的空间居然蜗居着从外地流浪到师大的五条汉子。每到春末,福州的空气逐渐炎热,有时整个城市像个闷热无比的大蒸笼,而315更像一个热气腾腾的小蒸笼。屋顶隔热效果很差,屋内空气极难流通。放学一回宿舍,大家便迫不及待将衣服褪得只剩下裤衩,挤在抽筋似的电风扇下面。微弱的风根本无法抵挡阵阵强大的热浪。即使冲了冷水浴,挂在身上的水珠,也会在五分钟之内立刻变成淋漓的汗滴,整个人一天到晚都是湿漉漉的,后来才懂得这种“待遇”或许就叫“桑拿”。每当夕阳西沉,形体庞大、体格健壮、嗅觉灵敏的蚊子,便从树林里、田野间、水沟内……蜂拥而至,肆无忌惮地在每一块裸露的肌肤上空快乐盘旋。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境遇恶劣,但富有个性的汉子们竟能我行我素、诗意般地蚁居着。
宋兄家境优厚,营养充足,方面大耳,虎背熊腰,给人最初的印象是胖子。后来,袒胸露乳的宋兄,摆着一系列健美的姿势,晾出好几块粗犷而又有点含糊的地瓜肉,我们才相信他并非虚胖,这叫结实。其中几块较成熟的地瓜肉确实让我仰慕好长一段时间。宋兄一有闲暇就走拳路,南拳北腿、长拳散打、左勾右击……,或者来一阵三节棍、七节鞭……,加上短促而有力的“哼哈!哼哈!”,犹如蛟龙出海,虎虎生威,搞得狭窄的宿舍到处尽是腿脚。
自从有了宋兄令人眼花缭乱的拳脚,整个公寓的安全感迅速提升,直到宋兄的屁股意外地被捅了一刀。宋兄乃悟:金钟罩、铁布衫才是要紧的必修课。
蜗居宋兄下铺的是黄兄。黄兄爱美,对痘痘深恶痛绝,所以一有空就端照镜子,痛苦地挤压痘痘,用化妆品涂抹痘痘。可痘痘偏偏跟他过不去,总是肆无忌惮地前赴后继地生长,因此,痘痘成了黄兄生活的最大烦恼。黄兄的鼾声含蓄优雅,绵长而又充满韵律。但只要上铺的宋兄一翻身,床板便发出沉闷的“吱吱呀呀”、似乎即将崩塌的声响,黄兄那美丽的鼾声就在忐忑中戛然而止。苦于“旭日阳刚组合”的黄兄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终于鼓足勇气,小心翼翼地跟宋兄商量换铺之事,安土重迁的宋兄始终立场坚定、坚守阵地,事情自然没有结果。
章兄好像刚上大一就失恋,一颗鲜活的心被幸福地划了一道美丽的伤痕,又一时难以找到新的爱情汁液疗治伤口,很长一段时间,神情黯淡,六神无主,总是一副倾家荡产的落魄样儿。他时常在人前人后强作欢颜,但语气软软的,走路软软的,手势软软的,隐隐流露丝丝缕缕的伤感。我曾一度深信他在遭受伟大的爱情变故之后将成为师大中文系的天才诗人,充满诗意的夜空又将出现一颗璀璨的明星。可毕业后,章兄欣然从政,并没有成为感伤的夜莺。
程兄经常裸露上身,站在床前,横挎吉他,用婉约派的风格吟唱“大河向东流……”,用豪放派的气势吼叫“春花秋月何时了……”。程兄的下巴长有一颗不太夸张的黑痣(据说,比伟人老毛偏一点,后来程兄的官职也自然比伟人逊色一些。)伟大的黑痣上随心所欲地长着三根寸许的不平凡的痣须。程兄引吭高歌时,不平凡的痣须在间弱间强的气流中欢快飘扬。
岁月如梭,流年似水。我们已经携手步入中年,头发不再黝黑,皮肤不再光洁,年轻的印象即将模糊,神马终将变成浮云。在时光的淘洗中,一些可爱的生活经历,或许只剩下系列亲切的记忆残片,永久地伴随你我。
作者:许今箎,1990年毕业于福建师大中文系,现任福建省泉州市德化县第八中学语文高级教师。电话:18959915180,邮箱:dhbzzh@126。com,邮编:3625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