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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养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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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文乾

  我的父亲是湖北宜昌农村人,他的一生充满着甜蜜,40年的养蜂经历富有传奇色彩。他星晨披一身风霜,日暮裹一身疲惫,走阡陌,趟溪流,终日与蜜蜂打交道,几十年如一日,奔波于他的甜蜜事业——养蜂。

  父亲干过许多行当,打过铁、养过鱼、种过地、栽过柑,唯有养蜂情愫令他难以割舍。父亲青睐蜜蜂,与蜜蜂有着不寻常的情感。上个世纪80年代,我家在宜昌当地农村被誉为“养蜂专业户”,在方圆几百里庄户人家中可谓家喻户晓,其土蜂蜜享誉省内外。父亲靠过硬的养殖技术,精心呵护,生产出的原生态土蜂蜜,色正味纯,营养价值高,深受消费者喜爱。几十年来,年产土蜂蜜400公斤左右,全是自产自销。蜂蜜远销北京、上海、广州、湖南、辽宁、武汉、沙市、荆州、宜昌各地。

  大概是上世纪70年代,父亲就开始饲养蜜蜂了。父亲养蜂缘于我们小时候的喜好。曾有一次,一位乡邻送给我们一小碗土蜂蜜,母亲用小麦面做成“发面粑粑”,我们几兄妹见有甜津津的蜂蜜,都迫不及待地抢着用面饼粑粑蘸蜂蜜吃。第一次尝试蜂蜜的味道,竟是那般渗透到骨子里的甜,现在回味起来,我的嘴里不免有那种香香甜甜的味儿……

  儿时,许是我们兄弟姊妹多,况且又出生在那个不堪回首的时代,家境不说是一贫如洗,也算得上是贫困潦倒。我们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了下餐。尤其是到了冬季,每顿主食都是吃红薯,唯有过年方可吃上一口纯白米饭。我虽然贪吃蜂蜜,但我并非喜欢蜜蜂。因为小时候蜜蜂这种昆虫,给我留下最深的印象莫过于一个字——“疼”,但凡被蜜蜂蛰一下,我的脸上、胳膊腿上立马就会特别的疼,不一会,身上就会蹦出来几个小疙瘩,有时候甚至让你的脸肿的变了模样,胳膊粗成了大腿,那怪痒怪痛的滋味,才叫揪心难受的疼。小的时候,我曾诧异地问父亲:“爹,你不怕疼吗?”父亲只是抿嘴笑而不答。

  父亲在我家土墙屋的墙壁上,只要发现有一处能够搁置蜂笼的“闲地”,便就地打上木桩,摆放着一箱又一箱的蜜蜂。蜜蜂不讲究居住条件的好坏,有时候蜂笼太多,不得不摆放到野外,说来也怪,蜜蜂这种小昆虫不惧风雨,也不畏日晒,每天总见它忙碌穿梭地为主人酿蜜的身影。

  人与蜜蜂相处十分和谐。父亲每天在蜜蜂飞行的空间穿梭,即便是蜜蜂采花再匆忙,这机灵的小虫子也要设法避躲父亲的身子而飞行,不过,也有偶尔面对面触到的时候,我疑惑地问父亲:“爹,蜜蜂怎么就不蜇你的人呢?”“它们都认得我”父亲的回答令我很是费解。

  养蜂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记得我刚念高中的那阵子,我见父亲饲养蜜蜂的本领高,土蜂蜜又那么“走俏”(俏销),顿生羡慕。于是心中不免有弃学之念,父亲见我学不专注,见异思迁。一个礼拜天便收我为徒,我戴上蜂罩、手套,待全副武装后,走到蜂箱跟前,揭开蜂盖,就条件反射。尤其是听见“嗡嗡”的声响,眼前到处乱窜的蜜蜂,我的两手就开始发起麻来,两条腿也跟筛糠似的不停地颤抖,手指头根本无法撑开……原来,我才知道父亲这碗饭并不是我想象的那么好吃。历经苦中苦,方知甜中甜,此刻无声胜有声。原来,父亲是让我自个儿在生活中体验劳动的艰辛。我卸下身上的“武装”,如负释重,若有所悟,还是读书好哇!

  养蜂看似轻松而实则辛苦。父亲每天都要给每一箱蜜蜂进行揭盖检查,看看蜜蜂有无生病,瞧瞧它们生产运行情况,以至于来决定什么时候取蜜,什么时候给它们培养“王子”,什么时候给蜜蜂“分家”,什么时候要给它们“补给粮食”,什么时候给它们“添衣保温”……当蜂巢里每一张蜂脾上的蜜已经封盖,就意味着蜜蜂已经酿蜜达到了饱和状态,这个时候你如果不及时取蜜,那蜜蜂就会“躲懒”,变得惰性十足。只要外界的花源充足,你就可以开始启用“摇糖机”取蜜了。

  我自小受父亲养蜂的熏陶,或多或少也摸出了一些养蜂的门道来。蜜蜂取蜜大致在一年中的春夏秋三季。一般春季是油菜花、枇杷桃李等水果花、柑橘花谢过之后就着手取蜜;夏天主要是诸如黄瓜、西瓜等瓜类植物以及山上的野花,秋天有木梓花、谷子花谢之后开始采蜜。冬季由于气温低,外界百花凋零,基本没有花开,这个时候不仅不能取蜜,还要给蜜蜂补给“口粮”。用蜂蜜作蜜蜂的粮食当然更好,可是它的投入很高。白糖价格低廉,养蜂人一般把白糖进行融化后,用来喂养蜜蜂,让其维持生命度过隆冬。有不懂得养蜂技巧的人,误以为养蜂人是用白糖制造假蜂蜜。

  吃蜜的人永远不知养蜂人的苦。如果外界没有花源了,蜜蜂就无所事事,也无法酿出蜜来,因为一个地方的花蜜产量是有限的,而且每一种植物的花期也是有期限的,过了花期蜜蜂就无蜜可采了,所以养蜂人就得“赶花”,哪儿开花就往哪儿赶。像木梓花、荆条花、油菜花这些花产蜜多,收成好,正是赶花的好时机。我曾记得小时候,有一年夏天,父亲一直守候到晚上九点钟,待蜜蜂全部回家了,父亲连夜把蜂巢门封住,用绳索把蜂箱一笼笼捆好,我们连夜用扁担挑到小溪塔镇大湖坪村——我妹妹的干爹家。只有趁夜晚蜂蜜入巢,才可以挑运出去,因为白天蜜蜂四面八方都飞出去采花了。漆黑的夜晚,我们挑起蜂箱走在那崎岖的羊肠小道上,不是左边的树木挂一下,就是右边的石头绊一下,那个时候的山路不是现在的平坦大道,一路的艰辛可想而知。而且这个挑运工作,我们一个晚上要连续赶几趟儿。我只记得那一次赶的是木梓花,大约有十几笼蜜蜂在那儿度过了半个月的时间,等到木梓花谢了,我们又趁黑夜把蜜蜂搬回家来。至于那次酿了多少蜜,卖了多少钱我根本记不着了。

  父亲养蜂靠的是技巧与年成的好坏,也就是说,如果植物的盛花期不下雨,对养蜂人来说就算是风调雨顺了。父亲养蜂不仅仅是为了经济收入,父亲说,养蜂只是个劳动体验的过程,他看重的是蜜蜂勤劳这种精神,他因此深深地眷恋他的甜蜜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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