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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落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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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的玩伴,姥姥的背影,小姨的倔强,老宅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还有头顶上空那片瓦蓝瓦蓝的天,时常出现在我的梦境中。醒来时,往往泪流满面。四十多年过去了,老宅怎样了呢?

今年的国庆假期受病毒影响,单位要求不得离省。天气也不给力,七天假期有四天在阴雨连绵中度过。我这个爱在繁华城市之中寻找世外桃源的人,也只能“静坐聆听窗外雨,夜黑风寒奏鸣曲”了。

清晨,拉开窗帘的那一瞬间,我眼里闪出了亮光。蠢蠢欲动的心早已被天际升起的一道霞光带到了城市的另一个角落。“快……起床,雨停了,咱可以出发喽。”我一边喊老公,一边收拾行囊,老公一句“现在不下是暂时的,路上万一下起来咋办?”没有让我犹豫,我一句“没有那么多万一,要学会享受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人已奔出门外。

“没有目标,没有方向,没有准备,哇……好刺激,居然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老公在副驾上喃喃自语道,竟然像个孩子。我笑道:“方向盘在我手里,真真正正让你体验一把我的草原我的马,我想咋耍就咋耍。带你去寻找小娘子的童年时光。”

迎着晨光,一路狂奔60余公里。汽车从柏油路转入水泥路,随后又驶入乡间小道。深秋,大地金黄。农作物已成熟,因几日下雨,农田中该有的秋收画面还未出现,然空气中弥漫着花香和果实的香味,让我们陶醉。老公拿出手机,抓拍着路旁的美景。

村口那棵500多年的老槐树,静静地矗立在老地方,像是守护神庇佑着村民的风调雨顺,也像是迎宾的卫士,迎接南来北往的家人。我兴奋得手舞足蹈起来,油门被我踩得“突突突”直响。

村委会屋顶,国旗迎风招展。赵大爷家的那棵山楂树已经步入壮年,红彤彤的山楂果压弯了枝条,被秋风吹得左右摇摆,像是在列队欢迎着我们的到来。村庄的狗儿摇着尾巴从身旁经过,锄头扛在肩膀上的老农手里牵着颈部戴铃铛的黄牛迎面走来。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马儿跑……这就是我出生的地方”,这就是寿阳县西洛镇段庄村。

通往姥姥家的路还是那条布满苍伤感的羊肠小道。雨后,泥泞的土路上铺满杂草、树枝和石块儿,尽管是这么一条路,也是小姨在二十几年前用自己省吃俭用攒下的钱,与村民一道,一锄头,一铁锹,一箩筐,一平车地开凿出来的。二十多年过去了,路依然在,走在上面,万分亲切。

姥姥家住在村子的最低处。行走在路上就能把姥姥家的全貌尽收眼底,不清楚情况的人一定会认为,那是一处远离村庄有钱人家盖的私人“别墅”。高高的围墙,红色琉璃的照壁,黑色的铁大门。

门前的那棵桑葚树和那两棵杏子树,修路的原因,小姨舍疼割爱,挖了。在我记忆里,只要每年桑葚果成熟的季节,我会徒手爬上高高的树干,坐在树杈间,翘起二郎腿,挑选最大的、最红的,往嘴里塞,俯视路上的过往行人,有时还会做恶作剧,偷袭来姥姥家串门的邻居,每每此刻邻居总会认为是桑葚果自然从树上跌落,并捡起来吃掉。一次,大哥让我帮他摘几个大果下来,我把摘好的桑葚果放在裤兜里,等我顺着粗粗的树干滑下后,才发现装果子的口袋已经染成了紫黑色,大哥不但没有感谢我,反而在母亲耳边告发了我,随之而来的是老母亲一顿教训。

进入大门,屋前那两棵枣树,树叶已经凋落了大半,枣子也被小姨打过,但树梢上还稀稀拉拉地挂着几个“漏网之鱼”,在微风的抚弄下晃动着,好像在挑衅我,你来呀,有本事你吃我呀,我哪能让枣子还挂在树上,二话不说,拿起窗户前的木杆开始一阵扫荡。待我精疲力竭之后,再次抬头望向枣树,阳光从树梢斜射到枣子上,枣子咧着嘴好像对我说:“做人要厚道,不能赶尽杀绝,即使错过了落日余晖,还可以期待满天翻繁星嘛。”丢下木杆,捡起被我打落的几粒红枣,咬一口,脆到唇舌,甜到心头,枣还是老的甜啊!

北边的土坯房子已经倒塌得没有了踪影,早已被两棵小银杏树霸占了位置。东屋是刚修建的,屋子里存放着去年未吃完的杂粮。南屋被小姨翻修了一间,屋内摆放着姥姥一家人的家谱。姥姥生前住过的另一间南屋,还保留着老早时期的模样,唯一改变的是取消了屋内的灶台取暖,换成了现代锅炉。

我站在曾经的灶台处,思绪飞回到了四十年前,那时,姥姥下地干活,我睡觉醒来,听到屋外的母鸡鸣叫,我急匆匆地去鸡窝里,把带温度的鸡蛋取了回来,放到灶台的铁壶里,我踩着凳子爬上灶台,站了起来,拿起铁火拄,捅开被姥姥用煤泥埋住的火,把放鸡蛋的铁壶挪到火上。我蹲在灶台上守着壶里的鸡蛋,每隔几分钟揭一下壶盖,摸到壶里水温有了温度,便把鸡蛋拿出来吃。学着大人的样子,将鸡蛋放在灶台边上轻磕几下,蛋皮裂开后快速剥开,一口吃进嘴里半个鸡蛋,蛋白刚刚凝固,蛋黄还是液体状。农村的鸡蛋腥味特重,我无法下咽,便都吐了出来,把手里剩下的半个鸡蛋又放回到了铁壶里,便带着姥姥家的“旺财”到地头找姥姥去了。晚上,又是一顿教训。

现在从教育心理学角度来分析,这个事情不是应该家长表扬我才对吗?表扬我的实操能力,表扬我的观察能力,表扬我的思维能力,表扬我的处事能力。这估计就是老式教育与现代教育的差异吧,老话说棍棒下出孝子,现如今说不能体罚孩子。

后院门前那条渠也被小姨用“愚公移山”般的精神填平了。那条渠又长又深。夏天,每到雨季,这条渠就是全村泄洪的必经之路,雨水大时,姥姥家的后院也会被洪水袭击。每到雨季,姥姥都会拄着拐棍提前排查院落和渠道的隐患。发洪水时姥姥双臂互抱,站在窗口处,眼睛死死盯着院落,嘴里喃喃自语:“老天爷啊,行了,不用下了,庄稼都冲垮了,井水也不能饮用,我们家的这老房子经不住这么大的洪水冲刷了,我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啊!”话语间姥姥眉眼间紧锁,好似回想着什么……姥姥的脚也是三十年前,因为冒雨抢修大门的土坯墩子,被洪水冲塌的泥土砸伤的,从那以后姥姥的脚一直未完全治愈。

洪水不依人,肆掠得更厉害。水渠里被洪水冲来的猪哼哼地叫着,死鸡随处可见,还有一些日用品。不发洪水时这条渠就是全村小朋友的游乐场,夏天在渠里逮蝌蚪,小鱼,傍晚听蛙声一片,秋天满渠的野菊花竞相开放,黄灿灿绿茵茵,蝴蝶、蜜蜂还有不知名的小昆虫在花间飞舞,深秋滑草。冬季滑雪、滑冰。也不知童年的玩伴都在何方,他们是否还能记起这条承载着我们童年欢声笑语的渠。

“这里的风景美如画,别有洞天,世外桃源,农场,天然氧吧。”老公站在我身边,突然发话。

“别打断我的思绪。”老公被我训道。

我怀揣激动,四处行走。深墨绿色、磨盘大的南瓜躺在田里,沐浴在正午的阳光中。紫色的豆角,趴在架上荡着秋千。苤蓝也从土里露出了它的脑袋。谷子颗粒饱满,压弯了脊背,在瑟瑟秋风下摇摆着脑袋,在阳光下舞动着身躯。只是那几个深紫色茄子不畏惧秋分,像吊在篮球架上入篮的篮球。西红柿的苗已经被霜打过,叶子脱落,枝干上还有未成熟嫩绿色的西红柿,在努力地吸收着最后的养分,期盼着自己长大成人。红红的辣椒像鞭炮一样稀稀落落地挂在枝头。

黄豆、黑豆、红豆、绿豆在太阳的暴晒下已经迫不及待地裂开了胸膛,露出了它们那历历可见的排骨。向日葵在向我们唱歌。熟透的桃子已经都落在了树下,它将会化作肥料为明年的再丰收做着默默的奉献。伸手摘一个梨子,一口下去,皮薄、汁大、核小酸酸甜甜特解渴。墙角的那棵婆树,四十多年了,它还勇敢地站在那里,守护着老宅。

穿过一片玉米地,我站在一棵核桃树下。一阵风吹过,突然落下一个核桃,正好落在我的脚前,干干净净,纹理清晰。我蹲下身子捡起核桃,抬头望向它掉下的方向,发现它的青皮外衣还挂在树上。眼前出现的这一幕像极了女人生孩子,过程如此相似,瓜熟蒂落。再拿起石头砸它时,发现它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皮薄、稚嫩,一砸就开得核桃了。也对,它是经历过几十年风吹雨打和春夏秋冬洗礼的,怎么还会稚嫩呢?它长大了,增加了自己的厚度,把自己坚实的包裹在里面。我撕扯开它紧裹在身体上的内衣,把它洁白如莲的身子慢慢投入到我的口齿之间,细细咀嚼,突然发现它的味道更醇、更浓、更回味无穷。

最为亮眼的还是那几十棵银杏树,茂密,粗壮。姥姥过世后,小姨到外地买回来栽下的。二十多年了,小树苗变成了大姑娘开始挂果了。一个人影出现了,佝偻着背,满头白发,穿红色上衣,手里提着篮子正在树下捡银杏果。她就是我的小姨。她勤俭持家,节衣缩食,用她那纤纤小手和并不坚实的臂膀为这处老宅子增光添彩,为新农村的发展发挥着余热。

四十年的变迁,流逝的是容颜、时光。四十年的变迁,常驻的是记忆、童真。愿姥姥家的“别墅”繁华旺盛,愿我的小姨一生安康。

新时代新农村,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我被温暖包裹着,被幸福的味道诱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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