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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脚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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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除了大病的时候,会被父母送到县医院治疗,其它时候,有个头疼脑热,能接触到的就是村子里的赤脚医生。虽然大家都这么叫,也不知道是啥意思。总之,认为赤脚医生无所不能,没有他们不会看的病。

记得那时候,我们村有四个队,依次从南向北,分别是一队,二队,三队,四队。我们家属于四队,在村子的最北边,和邻村—-铺上连畔种地。当时的学校在二队和三队之间,也就是村子的中间。学校附近有两间连着的瓦房。正面是一个代销店,门面相对来说比较大。售货员是我的一个远房本家堂哥—-进社。隔壁比较小的那间,房子门开在东边的是诊所,或者说叫药店,不记得具体名字了。负责的人就是村子里的赤脚医生—-换朝叔。他个子不高,好像腿脚还不太灵便,但是人很好。大家有个小病小灾的,都去找他,他也努力地去帮助。

换朝叔和我们家住的比较近,中间只隔了一家人。有两家事我印象特别深。一个是我母亲,体弱多病,贫血严重,经常晕倒,还有好多病,加之那时候缺吃少穿的,营养不良。又要拉扯五个孩子。总之,印象中,母亲常常生病,经常头疼。换朝叔就会常常在忙碌之余,来我家里给母亲扎针。母亲躺在炕上,头上扎满银针,我看着特别害怕,不敢到跟前去。同时,又很佩服那个叔,觉得他很了不起,竟然会这么多技艺。

还有一次,父亲的大腿根出了一个疮,民间叫“鱼口”。医学上叫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那个东西很害怕,害得父亲卧床一个多月下不了炕。还是我们村的赤脚医生—换朝叔,每天晚上过来给父亲换药。最初是把里面的腐肉全部挖掉,记得深不见底,好像里面可以放好几根黄纱条,差不多一个棉签的深坑。他每天晚上过来后,把原来的黄纱条取出来,再清洗创伤面,然后再换新的纱条。总之,经过他一个多月的细心照料,父亲总算好了。虽然留下了很长的一道疤,但是病确实痊愈了。

当时没觉得什么,好像他是村子里的医生,给老百姓看病也是天经地义的,没觉得他有多了不起,只是觉得他本事大得很,啥病都能看。现在想起来,他真的了不起,非常高尚。可能他没有进过医学院,没有经过正式的,长久的培训,但是他的认真负责,敬业精神,让人感动。那时候,他们没有一分钱工资,只是挣工分,但是他却严谨,认真对待每一个患者。可惜的是,大概在83年夏天吧,他取土的时候,因为意外去世了。那时候才四十来岁,留下了孤儿寡母几个。大家都在唏嘘,每当有人生病的时候,都感慨世间少了一个大好人!

后来,我才发现,几乎每个村子,都有一两位赤脚医生。就如民办教师是中国基础教育的脊梁一样,他们也是中国基本医疗,农村医疗的脊梁。在医学不是很发达,交通不是很便利的年代,他们用自己的点滴知识和认真的态度,救治了无数人的生命。

那么,我就很好奇了,为什么会叫“赤脚医生”?为什么会有这一批人的出现?于是最近我查了资料。

赤脚医生,是上世纪60~70年代“文化大革命”中期开始出现的名词,指一般未经正式医疗训练、仍持农业户口、一些情况下“半农半医”的农村医疗人员。说得通俗些,村民叫那些光着脚丫下田种地的医生做赤脚医生。一份没有收入保障,没有任何名份的医疗卫生工作。

当时来源主要有三部分:一是医学世家;二是高中毕业且略懂医术病理;三是一些是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赤脚医生为解救中国一些农村地区缺医少药的燃眉之急做出了积极的贡献。

解放初至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期,乡村大多都有赤脚医生。那个时代,国家贫穷,医科专家奇缺,一时培养不出那么多有医学方面专业的医生,只有培训一批略懂医术的赤脚医生来应急所需。贫穷落后的年代,生病人也尤多,更需要赤脚医生的治病。因而,那个年代,在乡村里,赤脚医生就应运而生了。

这些赤脚医生,虽然没有工资,看不了高难度的疾病,比如肿瘤之类的。但是,在当时的社会,确实成为不可或缺的人物。谁家大人孩子病了,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们。后来这些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农村医疗的主力军。他们朴实无华,没有利欲熏心。还要应付上面每年的各种检查,宣传。他们背着一个简单的药箱,游走在各家各户之间。那些在边疆地区的人,更是辛苦。走夜路,经常会面临各种危险。

我在一本描述肿瘤科女医生的书中,看到这样的场景:一个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从北京到了蒙古草原上。自己其实对医学一窍不通。只是父母担心她在那个地方,穷乡僻壤的,万一生病了怎么办,就给她带了一些头疼脑热的药。然后,每当周围的人生病的时候,她就会把自己的药给他们一点。后来大家知道了,一不舒服了就去找她看,要药,渐渐地,她成为大家心目中的医生了。后来草原上有培训名额,自然而然地,她就被推选上去了。所谓的培训,其实只是很简单的,短暂的培训,然后就带着极其简陋的设备上岗了。后来,她不仅给人看病,甚至给牛羊看病。甚至一个大姑娘,仅凭着一本赤脚医生手册,被叫去给妇女接生。第一次紧张,忐忑,手忙脚乱,好在草原上的女人一直劳作,总算比较顺利地生下了孩子,没出意外。草原上地广人稀,每一家的帐篷距离另外一家有时候很远,在几十里之外。遇到特殊情况,她晚上还要骑马出诊。路上大雪纷飞,还可能遇到狼群之类的危险。一个女孩子,想着那种情景都害怕,但是没办法,她还是得坚持下去。好在,高考恢复后,她考上了医学院,最后成为一个肿瘤科专家。

是的,当时的一部分赤脚医生,就像这位女医生一样,考上大学离开了。有了更好的前途,但是那些年的农村工作经验,一定是他们一生的财富,结合书本,实验室学的东西,一定会让他们更快的进步。而相当一批赤脚医生,继续留在了农村,继续从事农村的医疗服务。不过,后来,随着改革开放,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转变。这些人大多承包了村子里的药店,开始了为自己挣钱的时代。有些人比较保守,胆小,小打小闹的挣钱。一个原因是农村人本来就没钱,那些年还没有合作医疗,小病不治,大病看不起。如果你心太重了,大家就都不去看了。另外一个原因是自己还没太心黑,都是乡里乡亲的,面子上过不去,有些甚至能免就免了。

孩子的爷爷就是这样的。半辈子都守着那个药店,给村子里无数人,几代人看过病,也没挣到多少钱。反正谁家有人病了,不管是啥时候,哪怕半夜三更,也会来叫你。孩子爷爷一直兢兢业业。可惜的是,人心难测,你对他们再好,依然有人说不好,恨不得全免费。即使是自己的本家人。记得有一年冬天,县上体育场有民政部门组织的抓奖活动。一个本家兄弟抓了一个卡车,当时上完税后大概值两三万块钱吧。据说他那时候迷恋赌博,一个冬天也不出去打工,也没有农活,全用来赌钱了。据说那个车,也没让他赌多久。后来,也不知道自己的瞎主意,还是别人给出的,总之,想讹孩子爷爷一笔钱,但是又不敢直接去找他,因为他应该叫孩子爷爷“大大”,也就是叔叔。他找到我们单位的家里,拐弯抹角地说到他腰疼,是孩子爷爷给他打针导致的。(其实他后来确诊是椎间盘突出。)我当时很生气,就没对他说好话。我说:“孩子爷爷看了一辈子病,给人打了一辈子针,咋就到你跟前出事了呢?你要是觉得有问题,可以找有关部门去签定,如果是孩子爷爷的问题,他认;如果不是,就别耍赖要一分钱。”后来,这事也就随着他检查结果出来不了了之了。更可悲的是,孩子爷爷给村子里,甚至周围村子的人看了一辈子病,到自己后来车祸去世后,没几个人念他的好。他的坟墓上,填土的人(我们叫将墓)很少。后来实在不行,我们子女们,亲戚们,都拿上铁锨,自己亲自动手,才把墓弄好了。

我们村的另外一个赤脚医生—–喜叔,后来在家里一直办诊所。他高度近视,住在一队。我工作后前十年,母亲的病基本是靠他治疗。母亲不舒服了,我们就到他家去,让他给检查一下,然后挂针几天。有时候母亲走不动了,就让他上家里去看。他我没有太多印象。看病还可以,心也不算太重。有一次,母亲跟大姐吃了自己做的醪糟(因为用的铝盆子,好像中毒了),上吐下泻,那时候我没在家。二哥去叫的他,很快来给俩人挂针,也很快恢复体力了。他在村子里服务了好多年,当然,也挣了不少钱。挣钱无可厚非,只要不挣昧心钱就行了。

我们村还有个女的,也算是赤脚医生吧,我记忆中好像只会打针,不太会看病,忘了她是经过培训的,还是自学的,反正记忆中她好像只会打针。就是这么一个小本事,有一次差点要了我的命。我九岁的时候,大概是上三年级。一个夏日的下午,学校组织学生捡拾麦子。我完成任务后,回到院子里,母亲一摸我的头,说有些发烧。这时候二爷说他那边有一瓶青霉素,可以拿去用。那时候人活得太粗糙了。母亲直接带着我去找那个女人。去了之后,我们没有一个人看看那个药是否已经过期。众所周知,青霉素是要先皮试了,能打的时候才可以打的。但是这个人说了,你这娃跟我儿子差不多,经常生病,就不用做皮试了,直接打吧。

刚拔了针,我就开始感觉嘴肿起来了,眼睛也睁不开了。就这样子,母亲拉着我跌跌撞撞地回了家(我太大了,她抱不动,也背不动)。回去我就躺炕上了,然后父母呼唤我的声音,能隐约听见,但是已经没有能力回答了。幸亏我的父母对孩子的病很重视,一看这情况,也来不及找那个人的事,直接把我放在架子车上,一路小跑,五里路不一会就送到了县医院。医生说,这是打青霉素反应了,幸亏送得及时,再晚来半个小时我估计就没命了,想起来都后怕。她就属于不负责任的那种赤脚医生,不说草菅人命吧,至少不够严谨,不配做医生。

还有一部分人,后来为了挣更多的钱,在镇上,县城或者更大的地方开了诊所。我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在二中工作了十年。背街有个姓张的女人,据说先是赤脚医生,后来在某个医院当过护士,改革开放后,挣钱欲望开始膨胀。在背街开了一个诊所,以医生自居。那个时候检查的好像不严,什么人都可以开店。不管谁来,不管是什么病,一律先给病人把点滴挂起来。有一次,给母亲看病的时候,我看到她把用过的输液管撕掉胶布,给病人重新使用。我那时候太怂了,敢怒而不敢言,怕对母亲不好。结果打完针,母亲的病没有减轻,反而更重了。只好改到另外一家继续看病。

还有二中对面一家,那个女人是我们村的媳妇。男人好像另外有单位,农机站还是别的,反正工作是捎带着干,主要精力在诊所上。情况跟那个姓张的差不多吧。因为水平有限。在给一个女人做流产手术的时候,因为设备,技术都不够,直接把肠子弄烂了,结果女人的腹腔里全是粪便,差点把命丢了。后来转到大医院,命是保住了,却不得不摘除子宫,再也不能生育了。据说那个人赔了不少钱,也吓得不清,不久好像就关门歇业了。人常说,“没有金刚钻,就不要揽瓷器活。”本来就只能治疗普通的头疼脑热之类的病,却为了钱,啥活都敢接,啥病都敢看,结果不出乱子才怪呢。

后来,在人民商场附近,又开了一家诊所。主人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他以前就是个赤脚医生,但是为了钱,感觉成了江湖骗子。在墙上。挂了好几张证书之类的东西,还全是洋文,不知道是从哪里下载的。吹嘘自己是哪个大学毕业的,经常参加啥研讨会之类的,看着就不实在。我给母亲看病的时候,听说我是外语老师,更是吹嘘自己不久要去美国的哪里开会,连地方名字都说不出来,还是我问他,是不是那个地方,他就赶快说,对,对,就是这。我心里笑了,这点伎俩,也就是骗骗老实巴交的农村人罢了。

总之,正如某个名人说的,改革开放,就如打开窗户,新鲜空气进来了,苍蝇蚊子也进来了。在给人们打开眼界,带来更多挣钱机会,更好生活的同时,也让人忘了初心。那些昧着良心去挣病人的钱的赤脚医生,也逐渐迷失在金钱世界里。忘记了治病救人的本分。但是,我们不得不承认:赤脚医生,虽然是时代的产物,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为基层,偏远的农村医疗,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他们在人生最美好的几十年里,不为名,不为利,拿着工分,用着极其简陋的设备和药品,却做着繁重的工作,承担着小到几百,大到上千人的救死扶伤的工作,他们真的很了不起。无论后来随着社会进步,他们发生过什么变化,他们当时为普通劳动人民作出的贡献,值得所有人记住,值得国家记住。他们是一代人的回忆!

致敬赤脚医生!有了他们的保驾护航,我们才能顺利,安全地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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