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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塘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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塘河弯弯,岁月悠悠……

温瑞塘河是流经莘塍的最大河流,南宋时,即已形成目前的状况。我在莘塍街生活二十二年,饮食洗涤,上学放学,串门远行,都离不开塘河。所以说塘河是我们的母亲河,理所当然。

想当年,就连自行车都是难得的奢侈品。塘河上的木制轮船,是我们出行的重要代步工具。除此之外是小木船,船老大驼着背,满脸风霜,摇着一把木桨,进一进,退一退。老太带小孙子出门,坐在小木船里,不急不躁,打开手巾包,掏出瓜子枣栗千金枣儿,摊在膝盖上,嗑瓜子聊天,一天时光消磨在咿哑摇桨声中。我小时候,塘河甚少见舴艋舟,后来才多起来,以运送货物为主。

我们平时赶路,普遍选择木轮船。轮船使用柴油车,船背中部突出一只烟囱,腾腾腾冒着黑烟,缓缓离开瑞安白岩桥埠头,驶向温州小南门埠头,航程三小时四十五分钟。第一站停靠九里汇埠头,第二站直洛桥头。这就是莘塍街的水路要塞。

莘塍街是个富庶地方,终年温暖湿润,冬无严寒,夏无酷暑,四季分明,降水丰沛,日照充足。江南水乡,物产丰美,很好养活人。自然灾害以台风、洪涝、虫害为主,低温、干旱、地震次之。台风过境稍有破坏,也给农田带来丰富水资源。

作为塘河沿岸重要交通工具,河轮舱内设置简陋而实用。在船板上固定三条长椅,中间椅子略宽,以上下两根木条一分为二,既当分界线,也代替靠背。旅客面对面背对背坐着,脊柱有木条硌着骨头的痛感,当时的人,普遍营养不良,所以痛感也是相通的。

四十来个人在船舱一坐,轮船吃水就深,河水在船沿一荡一漾。船舱密不透风,那就从船沿穿过去,河水渗透布鞋,隔着尼龙袜,都感觉到冰冷潮湿。

船舱里,鼓词正唱到节骨眼上,盲琴师赵先生血脉贲张,声嘶力竭,琴板频鼓劲敲,《五虎平西》起高腔:“自古英雄出少年,志壮山河贯长虹。为君分忧帮社稷,奋勇杀敌报国忠……”

小贩提篮小卖来回穿梭:“馒头油卵五香干啦。”舱内声浪冲撞,繁杂无比。爱清静的人,爬上船背晒太阳,河风扑面,很是惬意,连空气都是澄透的,此时当能领略谢灵运的感受:“弭棹向南郭,波波浸远天。拂鲦故出没,振鹭更澄鲜。遥岚疑鹫岭,近浪异鲸川。蹑屐梅潭上,冰雪冷心悬。”

船到河岸开阔地带,柴油车啪啪闷响,回声在旷野传来传去,船舱飘出的鼓词,听着就虚了。轮船速度很慢,岸上风景似停滞不前,沿岸一只只高大烟囱,雪茄似的,引人注目。渐渐发现烟囱,慢慢看着它接近,又缓缓抛在身后。轮船啪啪啪响着,钻过莘塍桥洞,慢腾腾放了低速。直洛桥头到了。

轮船老大丁大哥把着舵盘,丁二哥收一圈零钱回来,把票箱搁到老大身边,搭凉棚瞭一下岸上的人,猫腰攥了缆绳,离岸还有一米地,就跃上埠头。轮船还有冲力,和旧轮胎一碰一碰,磨着擦着缓缓停靠。老二也不去拴桩,将缆绳绞在手腕,牛踏扁一样的脚板,顺势往前蹬上三步,掣住轮船。

丁老大开船时间不短,缺人帮忙,叫老二初小三年级就辍学,帮着卖票打缆。在轮船将停不停、擦岸荡漾中,见旅客鱼贯跨上埠头,老二便往虚空点下头,跳回轮船。老大扳了方向盘,船头向左拐,往岑岐、河口塘埠头开去,一路上去,那是塘下镇的辖区。

直洛桥头一片喧闹,“甘蔗荸荠双炊糕”,叫卖声响成一片。这是一个有路廊的埠头,鹅卵石路面凹凸不平。街面上有一间小型供销社,销售生产资料和生活用品。门口有一个木栏杆,姐姐和我在那里,用五分钱买过刀豆罐头,坐在栏杆,打开来吃,其味鲜美。

这间人称“生产资料”的供销社边上,有间胡士开办的长虹照相馆。五十多年的老字号,囊括所有莘塍人的照相生意,周边地区包括城关镇、河口塘、塘下、丽田、韩田的姑娘,都会呼朋唤友,赶来拍摄美人照。

和长虹照相馆隔一间白铁店,是生产莘塍五香干的介春酱园。凡是富庶之地,必然一地吃货。当年坐长途车经过飞云江码头等待轮渡的旅客,想必都对窗外提篮叫卖莘塍五香干,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

民国《瑞安县志》记载:“1938年,莘塍酱瓜销往外地。”莘塍酱瓜就产自莘塍介春酱园。它另一个名牌产品,是莘塍豆腐干,又名莘塍五香干,亦名介春五香干,以口感和回味鲜美名闻遐迩。莘塍五香干选用当年新豆,经过浸水、磨细、滤净、煮浆、结冻、压挤、切块,用双缸酱油和香料制成,放在通风处凉干后上市。

介春酱园原名皆春官酱园,始创于清同治九年(1870),由莘塍中村人蔡世明筹资合股创办,厂址在莘塍直洛前村,1927年更名赓春官酱园。抗日战争期间,企业资不抵债,濒临破产,戴锡九等人筹集40股资金,每股法币500元,共2万元继续经营,易名介春酱园。莘塍五香干如此出众,和优质黄豆、独到工艺有关,与当年塘河的温润水质,都是密不可分的。

塘河的水,有时好得像碧玉,这和源头瞿溪、雄溪、郭溪,及大罗山、集云山山涧溪流水质有关。我母亲最爱说的话,有一句叫“见水无净”,现在想来,应该理解为“见水物净”。沿岸人们洗涤东西,都依赖着塘河水。

小时候,我跟着姐姐,每天下午都要抬着空铅桶,到河埠坦头取水。姐欠着身子,拿铅桶在河水里一荡一漾,咬牙提上水来。我扛着竹扁担看着,把扁担穿进绳子。姐弟俩一前一后,躬着身子,吃力地把水桶抬回家,扳着桶底,吃力地把水倒进水缸。

三趟下来,看缸沿边,差不多要漾出来,就掂一块明矾,在水里搅起漩涡。污浊逐渐沉淀下去,顿然明净无比。全家做菜烧饭饮水,都靠这小小的水缸。水用完时,再用铁勺把水缸浊刮出来。铁器刮到陶瓷缸底,发出刺耳的声音。

塘河边的孩子,基本上都能游几圈,拿着脸盆,拿着救命圈,狗爬,蝶泳,蛙泳,好不好看其次,关键在实用。塘河边,大多数男人,以塘河为浴缸,很潇洒地手捏毛巾、短裤、肥皂等物,大步走过大街,从埠头涉水下去。捞点水,在心口拍几下,然后呼地推开水面下水,破开十圈涟漪,潇洒地游到对岸,歇一下,再游回来,半身站在水中,涂抹肥皂,上下摸洗几下,哗地冲进水中。通体洗净后,顺便把短裤背心,打上肥皂揉几揉,在水里涤净,捏在手心大摇大摆回家去。

我是塘河边少有的旱鸭子。我大姐有五个同学,当时习惯带我玩。天气热,他们去游泳。我不会游,就在他们下水后,看管短裤背心之类的衣物。我蹲在莘塍桥洞,避免太阳曝晒。不断有一队队纤夫,通红的肩膀,套着纤绳走来,拉着糖蔗船,到岑岐糖厂去制糖霜。桥洞里的过道,就一个人的位置,我抱起所有的东西,让他们迈过去。

毛巾和老人式短裤看久,没什么吸引力,一会儿我便分了神,看水面上浮动的人头。他们游得很开心,一会儿去岸边停靠的西瓜船,摸一只西瓜潜回来,在桥下拍开,分我一块。莘塍西瓜是远近闻名的土特产,品种有苏蜜1号、中育1号,中熟型有台湾新红宝和广东新澄1号等,瓤红松脆,汁多味甘,一溜二十只大木船泊在岸边,任客轻敲细选。

有时他们会摸到几只螺蛳扔上岸来。河岸边螺蛳多得不得了,我父亲夜夜睡不好,经常会提着家里的铅桶,解开船家的小船,一路荡过去,不长时间,便有满满大桶螺蛳提回来。有一次,同样睡不着的船家,半夜出来溜达,发现别人动了他的小船,恶狠狠开骂大街,之后我父亲才没了夜猎行动。

这些大哥游在水里,不时伸手向我要毛巾擦脸。我处于神游状态,听不真切,就把身边布状物件抓起来,一股脑儿扔给他们。他们仓皇间无法接住,于是,在他们浮动的头边,漂起短裤、背心、毛巾。

他们在发愣,我也很慌张。我本来想把毛巾扔下去的,我喃喃自语。他们几个一步步迈上埠头,哈哈笑着,把我提起扔到水中。后来,他们再一起把我捞上来。我喝进好几口水,扑通扑通拨水,沉下去,然后落汤鸡一般,被提溜上来。这是我的首次试水。

我决心学会游泳。隔壁邻舍阿者大大,经常坐我家门口拍腿聊天,自告奋勇要教我。阿者瘦精精的两条长腿,快速在我前面摆动,浓密的汗毛随之飘啊飘的,我屁颠屁颠紧随其后,怎么也跟不上他脚地印。

我和阿者在埠头下水,冰凉河水,让我起一身鸡皮疙瘩。在边上洗菜洗碗洗衣服的婶婶们,看见阿者带我学游泳,就莫名其妙开心。阿者听到鼓励,相当兴奋,把我的身子夹在他精壮的大腿之间,放进水里浸泡一会。到底有多久,我现在回想,足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我勉强挣扎出来,上得岸来,吐出好多水,拿着背心短裤毛巾回家。我一步一步迈上埠头,水滴滴答答挂下来,在我走过的身后,连成湿湿的水线。

几十年过去,物是人非。怀念塘河上的人与事,我重回塘河边循踪,塘河沿岸高楼林立,商贸繁荣,春风百里,岁月如歌。看天边出现大片火烧云倒映在塘河上,气象万千,煞是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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