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文城路、政府路,因施工道路封闭。每天去南河公园,要绕道小桥子,沿南河边南上便到了目的地。途经驴肉餐馆,早就听说人间有两香:天上的龙肉,地上的驴肉,但我从来不涉足。常在门口过,不闻其香没食欲。
那是因为38年前,我与驴有一段情缘吧!
土地承包那年,全大队的公有财产:牲口、农具,队长根据农户的数量,分成开,抓阄。也许是父亲的手气不好,抓到的农具都是些破旧的。队里的驴、骡、马、牛、羊,都让家庭条件较好的人家抓去了。父亲看着那堆不能用的农具,时常叹息,来年包产到户的农田,怎么耕,怎么种?后来听说,那次抓阄,队里的领导做了手脚。不管怎样日子还得过。
第二年春种时,父亲请有牲口的人家帮种。当然,还得给饲料、工钱。庄稼欢喜的在地里疯长,父母整天在地里除杂草。从父母的言谈中,发愁麦收后的翻地之事。春耕就花去了半个驴价,再加上翻两岔地的工钱,一年就一个驴价。
有一天,放学回家,看到父亲和母亲忙着在家门前的老杏树下搭台,看到父母脸上的喜色,猜想家中近期肯定有好事!院中门口那间闲置的土坯房,也被父亲收拾干净,屋内也砌了一个一米来长的凹槽,像迎接贵宾一样。
没过几天,门口的杏树下,拴着一头黑色的毛驴。它一边吃着草料一边摆弄着那两只长耳朵。它的脊背到我的胸,毛有点长,瘦的可以看到骨头的轮廓。我走上前,轻轻抚摸它的脊背。它停止了吃草,回头观望,嘴里不停的打着响,好像不欢迎我,还用前蹄刨地,表示抗议。
自从家中有了这活物,父母忙碌了许多。平时忙地里的活,午间忙着给上学的儿子做饭,时时要给它添草。看到这些,我不知如何帮忙,看书无心,只有看着父母忙碌的身影发呆。那年我12岁。
终于有一天我对父母说,想帮家里做点家务。父母商量后答应了,前提在不影响学习的情况下,操心那头毛驴,一天给我一角的零钱。我高兴地答应了。
操心毛驴,要会给它拌料。在牲口槽中,先放入一掬草料,倒点水,用木叉在槽中来回的搅动,估计搅匀了,再放入一碗麦麸搅动。当麦麸完全粘在草料时,毛驴便可以食用了。第二项任务就是饮牲口。利用午间放学时间,牵着毛驴儿到村中的唯一涝坝饮水。我蹲在旁边嘘嘘地吹哨,让毛驴儿多喝点。有时,拿家中的脸盆,在饮完毛驴返回时,顺便捎些坝水,拌料时用。一天三次。唯有早晨,毛驴食料饮水之后,要耕地,是父亲完成的。午间傍晚由我完成。
草料没了。星期天,父亲从麦场拉回一车麦草,还有谷草,晒在家门口。中午过后,父亲借来邻家的铡刀,便唤我铡草。我第一次铡草。父亲掬了一捆麦草,我抬起铡刃,父亲将麦草放入铡口,说:“高抬猛压!”可我压铡刃时,整个身子爬上去,不见铡刃从麦捆穿过,试了几次都是这样。父亲微笑着就说:“不行,力气太小!”说着将麦捆减去了一半,草捆变小,重新开始。高抬猛压,咔嚓铡刃下去了,在铡刃的另一侧出现了一小堆一寸来长的草节。重新抬起铡刃,父亲顺势将麦捆推进一寸来长。猛一压,咔嚓又成功了。太阳落上时,草料堆成了小山。我累得,无力将铡子送还人家了。
从此,每次铡草料,父亲的草捆也逐渐增大,我也不在铡柄处只用力不做功了。
那头毛驴在我的照料下,原来干枯的毛色褪去了,变得黑黝黝的。闲暇时,会我在毛驴吃料草时,拿一把铁梳子(父亲用巴掌大小的铁皮做的),梳它身上的毛,一边梳一边清扫。毛驴身上的肉多了,特别是屁股圆鼓鼓的。父亲看着毛驴,微笑着说:“今年的板岔地,就靠它了!”而我欢快地从草房取回料草放在毛驴吃不到的地方,去学校了。
自从家中有了毛驴,我有了家务活。每天放学回家,脚步匆匆,因为忙完家务,还要写家庭作业。一个月之后,父亲给我报酬,三元。有钱了,到邻村的合作社买了一双军用秋鞋,剩下的钱买了一本小人书,三元钱就这样没了,可心中是愉悦的。
为了和毛驴拉近距离,我会在放学的路上,将榆树叶或是绿草弄上一把,趁父母不在时让它吃。听父母说如果毛驴吃绿草,草料就不好好的吃了。将树叶放在手心,毛驴的嘴唇轻轻裹树叶入口,听着咀嚼的声音,自己也高兴。
也许是对它特殊的关照,它对我也特别的温顺。放学,以往是牵着毛驴走,时间长了我将缰绳放在驴背,自己在前面走,它在后跟我。高兴时,扬手紧跑几步,它也随着我加快脚步,仰着脖子追我,当然我的手里拿着他最爱吃的青草。那时,村中养牲口的人很多,到村口的涝坝饮牲口是常见的事。看到别人家的牲口出圈时的疯狂,拽不住,气的主人不知怎么侍候了。有时躺在地上打几个滚,主人拽不起来,不知怎么是好。看看自家的毛驴乖巧的让别人去羡慕吧。
那时候,演电视连续剧《八仙过海》。张国老到骑驴的情节印象深刻,我也想试一试。在路上,遇到高坎将毛驴叫停,自己站在坎上,双手轻扶驴脊,趁机,爬在驴背上。毛驴受到惊吓,向前猛跑几步,回头看看背上是什么,原来认识,放慢脚步……我便坐直身子,骑驴走向涝坝。
时间长了,毛驴也习惯了。骑着毛驴,悠哉悠哉地向目的地进发,引得几位长辈赞许。有时骑驴会闹笑话的,比如说扶驴背有时用力过猛,人会从这一侧顺着驴背滑到另一侧。毛驴很乖巧的时候,我也会在驴背上将双腿放在同一侧,后来一个180度的转向,张国老倒骑驴的动作完成,抬头观看天上的闲云飘飘。
在路上,最难办的就是驴见驴。毛驴牵着你拽着你去追。见面时,头碰头,嘴对嘴,嗅嗅,然后高高的扬起脖子,张嘴,那撕心裂肺的吼叫,响彻了整个村庄。
日子就这样过着,一边上学一边操心毛驴。
初三那年,为了迎接中考,顾不上它了。恰好兄长当兵归来,他接替了我。
有天,母亲趁着兄长不在家偷偷的对我说:“你没见,你哥这几天走路的姿势?”我好奇地问:“没发现,怎么了?”母亲说:“前些日子放牲口,刚出家门,你哥就想骑它,没想到,把你哥摔下来,腰里的小铲把子都断了。唉,你可不能乱说,小心你哥揍你。我也是听你婶子们说的。”听到这些话心里庆幸,自己还没有被毛驴摔过呢。
初三毕业后,在外求学。和毛驴一天天的生疏,它也一天天变老。后来,听父亲说,它瘦成了皮包骨,不能干农活了!回老家,见到了家门口空荡荡的牲口槽,里边没有一根麦草,周围也少了驴蹄印,但是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