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生鱼是赫哲人的好菜,压轴菜,也是赫哲人的独创,更是中国菜谱中的一绝。赫哲人长期生活在黑龙江、乌苏里江边,长年累月以捕鱼为生。他们爱吃刹生鱼,爱到如醉如痴的地步,提起刹生鱼的话头便眉飞色舞,津津乐道。
所谓刹生鱼就是吃生鱼。说来让你吓一跳,脑袋一定摇得像货郎鼓,咧着嘴说:“生鱼还有个吃?那玩艺别说是生吃,寻思都有股腥味儿。”其实你说错了,刹生鱼不但好吃,而且比熟鱼营养价值高。人就是怪,什么东西吃常了都觉得发腻,想方设法调胃口。我想,赫哲人吃刹生鱼也是吃腻了熟鱼的缘故吧?黑龙江,乌苏里江的鱼多,上顿吃、下顿吃,什么溜炒蒸炸,什么汆丸子包饺子,全都是鱼,地地道道的鱼宴,色香味俱全的调制技术,让初来赫哲渔乡的人大饱眼福,大饱口福。可是饱餐三顿之后,食之乏味了,没有食欲了。这时赫哲人拿出压轴菜,自豪地宣布:下顿吃刹生鱼!
其实,赫哲人第一次吃刹生鱼也是逼出来的。相传,多少年以前,赫哲人捕鱼时正逢突然袭来的狂风暴雨。火柴淋湿了,不能生火做饭了,人也成了落汤鸡,冷得上牙碰下牙,咯嘣嘣打颤,浑身筛了糠。劳累了一天,肚子也不饶人,咕咕地叫着抗议。眼见着活蹦乱跳的鱼儿吃不到嘴,急死人了。不知谁急中生智:“吃生鱼!”“对,吃生鱼也比饿死冷死强!”一阵忙活,一条条鱼儿刹时切成白生生的肉段,浇上醋,撒上盐,拌上蒜泥辣椒沫,掺和进调料,一大盆刹生鱼做好了。一口烈酒,一口鱼肉,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直到吃得打咯儿,喝得耳面发烧,浑身有劲儿了,话也多了:“亏得这场雨,若不哪能吃到刹生鱼?因祸得福哇!”至此,赫哲人就有了吃刹生鱼的嗜好,一代传一代。
做刹生鱼有一定的套数,颇讲究。鲶鱼不行,白鱼不行,鲫鱼不行,鲢鱼也不行。这些鱼肉囊,抗不住刀;绒刺多,不能大口大口地咀嚼。鲤鱼狗鱼或黑鱼做刹生鱼最好,但分量小不行,不出数。五斤以上或者十斤八斤的份量才相宜。只见赫哲人挑又挑选又选,猛地从水池里逮出一条大狗鱼,放在菜墩上。鱼是够大的,搁在菜墩上两头出梢。可能是它感到大难临头了,不服气,不甘心,扭腰晃腚地挣扎,按都按不住。这当儿。赫哲人猛地操起菜刀,用刀背啪啪地在鱼头上拍几下,鱼当时就放挺了,老实了,任其宰割。真够熟练的,就像表演魔术一般。只见赫哲人翻过刀刃,用刀背从尾至头倒刮鱼鳞,“嚓嚓”两下,鱼鳞脱落了;再用刀刃在鱼脊背两侧各划两道印痕,一抖落,两条鱼脊肉同时落在菜墩上。鱼脊肉大约有三斤左右,十来斤重的一条鱼,只能剔掉这些,可见刹生鱼是鱼肉之精华了。把鱼脊肉理在一起,像切萝卡絲、土豆絲一样,唰唰唰,一簇又白又嫩又细的鱼肉絲切出来了,挤挤挨挨,重重叠叠,依次排列组合在一起,整齐均匀。这时,赫哲人左手按着鱼絲,右手把菜刀插在鱼絲底部,手刀相合,鱼絲原封不动地摆在盘子里。随手浇上适量的醋,配好调料点缀其间,一盘白生生、颤微微的刹生鱼做好了。冷眼瞧,不像菜肴,倒像小巧玲珑的、造型典雅的玉雕艺术品。别说是吃,看着都眼馋哪!
初次吃刹生鱼,没点儿勇气真不行。一想到鱼的腥味儿,就不敢伸筷儿,不肯张口了。我就是这样,任凭满桌的文友磨破嘴皮,讲出上千条好吃的道理,就是一口不动,瞅都不瞅。倒愿意瞅朋友吃刹生鱼那副神态,好玩,好笑,有意思。你瞧,一盘刹生鱼端上来了,就像群猫嗅到腥味儿似的,八九双筷子齐刷刷、凶狠狠地对准了那盘刹生鱼,眼随手,手叨鱼,三点成一线,不住点儿地轮番进攻。斯文的,不讲究了;高雅的,也忘拿派头了,那大口大口贪婪咀嚼的样子,实属顽童一般。我奇怪,赫哲人的刹生鱼竟有这么大的魅力?竟能使我的文友们忘形?失态?……这时,一位文友突然站起来:“你不吃刹生鱼不行,罚你三杯酒!”真是吃疯了,喝醉了,满桌的人竟都站起来响应,七八双火辣辣的眼都对准了我。好事者真的走过来了,端着一两二的大酒杯,一不做二不休地斟满了酒。“是吃?是喝?任你选!若不然往你领口里倒?衣兜里倒?”好事者的粗野劲儿拿出来了,跃跃欲试。我的天,吃也是一关,喝也是一关,吃生鱼总比喝醉酒强,还是吃吧!我像小孩被大人逼着喝药般的狼狈,小心地挟了一小摄刹生鱼,慢慢地填进嘴里。奇怪,非但不腥,还清淡爽口,像吃炝海鲜似的满口清香。吃顺口了,收不住筷了,我自己竟承包了一盘子。也不知自己有多大的胃,也不知都装到哪里去了。吃高兴了,禁不住感谢起赫哲朋友来:“我好后悔呀,若知现在,何必当初?”满桌的朋友皆哈哈大笑:“谁都得过这一关,我们当初也是这样被逼出来的!到你头上就不新鲜了!”
“谁说不新鲜?天南海北的文友们,有几个吃到赫哲人的刹生鱼的?有几个看到赫哲人吃刹生鱼的?我还得用这招儿逼他们呢!”满桌的朋友又哈哈大笑:“下一回,又说不准哪位文友‘倒霉’了,除非他不来赫哲渔乡!”是的,我这里先给文友们报个信儿:来赫哲渔乡,一是得尝尝赫哲人的刹生鱼,可别像我似的,让赫哲人逼着出洋相。大胆些,勇敢些,包你好吃,包你满意,保证一辈子忘不了赫哲人的刹生鱼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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