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麦田
湛泉水
从武装部转到企业,上班、下班都是固定的路线。
上班是带了几分无奈的，下班是带了几分急促的。因为路上的时间太短，就算心里有些波澜，不等酝酿出韵味来，就被杂沓走向指纹考勤机的脚步声，或者家里柴米油盐的忙忙碌碌淹没了。看到麦田绿得要流出鲜活的汁液来，看到远近山上散漫浮起的浅绿，会突然觉得有些清纯和诗意，心动之际，也会偶尔留下点率性的文字。然而事后再去读，又觉得了无特别之处，便只有暗笑自己的浅薄了。
日复一日地来来去去，枯燥单调得让人郁闷。
让我体验到那种久违了的感动的，是位于城乡结合部孤立于围墙、楼宇、建筑材料之间的那一小块麦田。
是困守于水泥钢筋的包围之中的那分坚持，是在冷眼之间孑孓而立的孤傲，还是看淡了起伏云烟、笑对冷暖的那种淡定，甚至类同于英雄上刑场前的那种干云的豪情？
我说不出，真的。
如果不是那天起床较晚，无奈搭乘朋友的私家车上班,如果我在路上还象往日那样预谋单位的琐事，如果车上的轻音乐还象往日那样很轻易地叫我沉醉，我一定不会注意到它的存在，更不会在不经意间被它拨动深埋心底、已布满尘灰的那根琴弦。
车子突然出现了故障。朋友不得不把车停在路旁，下车去检查。对于车，我一窍不通，为不给朋友填乱，表示关切之后，便退到路边僻风处，点支烟吸起来。就在我偶然抬头远望的时候，我看到了那块麦田。
麦田不大，除了随便长出的几株杂草外，是视野中最靓、也最能代表这个季节的仅有的绿。天，被切割成一块方形，远不如坚持冒着黑烟、却涂了蓝色涂料的滑稽的环保烟囱显眼。而这块绿色自豪地生长在那里，对着你露出处女般的倩笑，是那般的清纯可人。
走过去，在田畦边蹲下来，用颤抖的手触摸一番青青的麦苗，俯下身，闻一闻早已经生疏的泥土芳香，好象回到了故乡的田间，真的有很多话想说而说不出来。一阵微风吹过，苗尖上晶莹的露珠一颗颗滚落到松酥的土壤中，捉迷藏似地、忽的不见了踪影。
我突然听到了轻轻的一声短叹。
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捧着个数码相机，表情严肃地看着我。
我问：“这块麦田是你家的吗？”
女孩说：“今年是，明年就不是了。”她的话里带着那个年龄的少女们不相称的感伤。“你能帮我照个相吗？我很快就要外出读书了，过来留个影，因为，因为这是我们家最后的麦田了。” 我爽快地接过相机，仔细选择了最佳的角度，轻轻摁下了快门。除了茁壮的麦苗和姑娘姣好的身材，我不想让任何、哪怕一丁点儿别的东西钻进镜头。因为任何一点点的不协调，都会让这种对于土地的纯朴情感受到污染，受到伤害。
照相时候，我偷偷留意了下姑娘美丽的大眼睛——
那眼睛有如一汪清泉，荡漾着无边无际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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