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翠翠出嫁的大喜日子。一大早,母亲在院坝里支起了汤锅,准备用饸饹面招待前来送亲的客人。饸饹面是陇原上招待客人最好的美食,荞面压出来的饸饹面再配上羊肉哨子汤,又鲜又香,客人们大口大口的吃着,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客人们陆陆续续来了,把整个院子挤得满满的,前来帮忙的小伙们忙碌着烧水沏茶,招呼着。这里的婚礼很简单,吃过饭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客人们只有三三两两的蹲在向阳的土地上闲聊着,眼巴巴的等待着新娘子上花轿。
晌午时分,迎亲的队伍抬着花轿来了,吹喇叭的人站在窑洞前,一个劲地吹着,督促新娘子上花轿。不一会儿,新娘子翠翠在伴娘的搀扶下终于走了出来, 新娘子今天打扮的特别漂亮:身上穿着大红绸棉袄,黑色裤子,外套紫红色大衣,包着红头巾,戴着小巧精致的婚礼花。新娘子被扶上了花轿,八个粗壮的汉子赤裸着上身抬起轿子健步如飞,一溜烟的向前奔跑。“喇叭”跟在身后使劲地吹着。送亲的队伍快步前行,脚下的黄土扬起漫天灰尘,在锣鼓的伴奏声中一路绕绕拐拐地直往婆家奔去。
几个时辰后,轿子终于落在了婆家庄院前,在唢呐、鞭炮和客人的围观中,新娘子刚从花轿上下来,就被一个身强力壮的汉子跑过来将她抱起,跨过院子,放在了上房前面的香桌前。脚下是红色的地毯,正面挂着贴有大红“喜”字的布帐,帐前的方桌上放着两个盛着五谷杂粮的五升斗,一个斗子上插着神牌,一个斗子上放着两个大花馍馍。旁边还还整齐地摆放着一杆小秤,秤上拎有镜子、尺子、剪刀、红布和装有糖、核桃彩色纸屑的袋子。新郎官叫大柱,披着两条红被面,穿得鼓鼓囊囊的。他急忙迎上前把胸前戴着的“新娘花”换给新娘,又把新娘戴的“新郎花”换过来。这时给新娘“押红”的小表弟伸手拽住了新娘的衣襟,人们哄然笑了。公公知道他在讨赏钱。便笑嘻嘻地给了他10元钱,他摇头不接,公公又给了他10元,他还是不接,公公只好给了一张50元的,他才接了。
新郎和新娘立在香桌前,前来贺喜的宾客立刻从四面围了上来,组成了一个半圆形的人墙争着观看。他们的目光像一道道道强光,毒辣辣地照射在新娘身上,新娘感到浑身发热,恨不得立马就进洞房,躲开人们的注视。
在鼓乐齐鸣声中,“总管”先生出场了,城里人管他叫“司仪”,他就是今天这场婚礼上管事的人。只听到他扯开大嗓门一声吼:“新人就位!”他这么一喊,鼓乐声戛然而止,全场一片肃静。 总管接着喊道:“上香!鞠躬!跪拜!” 新郎和新娘在他的指令下上香、鞠躬,最后同时跪在了地上。 总管接着喊道:“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 新郎和新娘庄重地磕了三个头,总管又喊:“夫妻对拜!” 新郎和新娘转身面对面地相叩拜时,新郎的二姐夫有意按住新郎的头狠狠地往下一压,又往前一拢,新郎的头就碰上了新娘的头,惹得围观的人哄堂大笑。 待新郎和新娘跪拜完之后,总管便打开提前写在红纸上的《合卺文》,高声朗读。读完后,由新郎把《合卺文》及神牌烧掉。 最后总管高喊:“叩首,平身!” 新郎和新娘站起后,总管再次高喊:“新人退位!” 顿时,唢呐、锣鼓声和鞭炮声响了起来。 这时,二姐夫和那个抱新娘的汉子又来了,分别抱住新郎和新娘,穿过人群朝洞房走去。总管把袋子里的糖果和纸屑直往新郎和新娘及客人的身上撒,惹得客人一阵猛抢。他边撒边说:新人来到洞房前, 红鸾天喜紧相连。 凶神恶煞皆退位,有福有禄万万年。 在喊声和炮声中,紧闭的洞房门被推开了,新郎和新娘被抱了进去,放在了炕上。客人们哗啦一下跟着进了洞房。进不了门的,则在外面张望着。 婚礼结束了。客人们开始就餐,这里虽然是乡下,婚宴却也十分讲究。招待客人的饭菜叫“忙三顿 ”,你一进门就会有人把你接到“茶蓬”,享受的第一道餐叫“传茶油饼子”,就是喝茶吃油饼;接着你被引导到“汤蓬”,当地人叫喝“红汤”,再次享受鲜美的“羊肉哨子饸饹面”;最后一餐要等到新人拜天地,入洞房后,总管才会招呼你上席桌。这里风俗叫“吃席”,有对对席,十大碗,九女观灯等很多种,但你只能享受到一种。吃席是有很多讲究的,要排班论辈,不能乱了长次,一般都要听从总管的安排。席间新人会前来递烟敬酒,客人们酒足饭饱之后,陆续向主人致谢告别散去。
傍晚,到了“耍房”的时刻。新房里支着两张桌子,桌上放了四盘菜和一瓶酒,供客人们玩耍。闹洞房的主要成员是姐夫、表哥、等内亲平辈人,当然,还有总管先生。他们为了搞点气氛,口无遮拦,你一段晕我一段素,说个不停,惹得周围的大人娃娃们笑声不止。他们叫新娘子也说一段,新娘子羞答答的哪敢说,于是他们不是罚点烟就是连捏带摸,糟蹋得新娘子有点招架不住。 这时,总管将一朵小玫瑰花递到二姐夫手里,二姐夫将花塞进新娘衣服里,让新郎摸。新郎刚把手从 新娘的衣服里伸进去,他却把花从背部移到新娘的腋下,胸部,肚子……逐步朝新娘的下面移,新娘急忙弯下了腰,用两手挡住了他的手。二姐夫还一个劲地摧新郎:“快摘嘛!” 新郎笑着说道:“我的花你拿着,我摘不到呀。” 围观的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在这个大山沟里,大多数人没有文化,开玩笑比较粗俗。闹洞房,实际上就是为了制造一点“淫荡”的气氛,那就是所谓的“性文化”…… “耍房”终于结束了。
夜幕降临了,新房的窗帘拉住了,电灯也拉灭了,只有那用清油点的长命灯在冉冉跳动着,像两颗明亮的星星。新娘依旧矜持地坐着。但她心里知道:新郎此刻在这里就是她的主宰者,他要俘获她,霸占她,她是无能为力的。想到这里,新娘感到极度孱弱,极度的发烧。孱弱得不敢正视新郎的眼睛,发烧得心率加快,感觉到将有一种强力,要将她击倒,她一阵眩晕。在晕晕乎乎中,她看见他的脸在向她靠近,将她抱在了怀里,她顿时觉得自己没有了骨骼,成了一只顺从的任手抚摸的兔子,她觉得眼前流光四溢,生命是那么的温馨,爱情是那么的强烈和神秘,神秘得她无法说出此刻的这个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