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旅行,都具备特定的目的性。欣赏某个地域独特的景致、体验风俗,品尝美食。享受和放松,是平常人旅行的简单意愿。也有人试图通过旅行,达到逃避和疗伤的效果。不管出于何种目的,踏上旅程的那一刻,你在寻找更好的自己。
飞机突破云层,扶摇直上,瞬间的颠簸感带给人本能的不安。深谷和村落,云朵和城市,河流及人群,地面上所有赖以存在的标志物,从高处俯瞰,便有一种迅速抹杀和渺视的感觉。在云上,所有的思绪可以暂时脱离常轨,在太空间做漫无目的的浮游。空姐的睫毛和包臀,餐车上的饭盒和饮料,机窗外的云絮,旅行杂志,长达两个半小时的飞行,这些景物是眼目游离的重心。
抵达首都机场时,天空有雨,云层灰暗。接机的司机是个北方男孩,瘦高寡言,不擅交流,言语间透出十足的本分和诚实。这些性格在接下来的几日游玩接送陪同中,具体且充分地体现出来。腼腆的人在某种程度上缺乏自信,举止略显得顾此失彼。他是京城外人,对景点线路不甚熟稔,常会犯些重复的小错误。拘谨和腼腆也迅速获得我们的信任和好感。
旅行中不可避免结识的人,虽只是短暂的交流,彼此留下深刻的印象。饭局上从善如流的部门经理是个东北小伙子,也是认识的第一个满族人。讲他初到北京的奋斗,租处为由二十平米单间隔成几格五六平米空间的其中一格,木板隔音,几个格子间彼此的声响清晰交混,邻室的洗脸刷牙声,穿衣琐事声,声声入耳,无关国事,家事,却是自己活生生的尴尬生计事。生存的压力和紧张使人无所顾忌,包括隐私本能的害羞,渐渐变成一种淡漠的无所谓。十年后,他成为一个部门经理,有北京姑娘与之恋爱,开始着手购房,准备结婚。新房是按揭贷款购置的,七八十平米,在六环。语锋一转,微扬的唇笑间,颇为踌躇满志。
接待方龙总年近四十,年轻有为,创业成功人士。丰厚的资产,生活此刻呈现出富足,安稳,追求物质和精神的同等丰足平衡的满足。刚参加完一个戈壁生存活动。背包逆风跑步十六公里,食物和水自备,途中自理,一律不准借用,否则视为违规。遮天盖地漫扬的沙尘暴,呼啸刺面的西北方,沉重的背包,长途的奔跑跋涉。饥饿,危险,困顿,挑战自我的考验。生了二胎,一个六岁女孩,一个两岁男孩,分别被送入国际语言学校,要求掌握流利的英语,准备移民加拿大。侃侃而谈是大多成功人士的优点和特征,在人群里显著且淡定。语言收放自如,具备关注别人表情的敏锐性。为了拉近距离,话题定位在家常和家世的坦诚陈述中。倾听者往往可以从话语的滑痕中,或多或少吸纳一定的经验和警示。特定环境中结识的特定人物,大多是短暂交汇后,彼此遗忘。接触过留下的痕迹,会及时提醒当下的发生,是以后生活中偶尔记忆的凭据。
三个不同层次的人。三种不同的生存心态。在京城,在类似的城市里,这三者都是构建发展的必备元素。作为旅人的角色,以安然若素的旁观身份,完成一次理性的探索。同时,也照见此时的自己,正在行走。行走,旅行,在获取感知的同时,也为寻找更好的自己。
京城的景物,大多以雄奇的建筑为胜,波澜壮阔的历史为背景。单纯以好看二字为欣赏标准,有肤浅之见。它们具有国内其它任何城市模仿不出的内涵和气韵。眼目所及之处,带给内心的,除了震撼还是震撼,除了感叹还是感叹,除了自豪还是自豪。这是龙脉所在之地,是中华民族历史文化的精髓,是普通国人瞻仰后久久难以平静的中脉呼吸。无论在故宫或天安门城楼,颐和园或长城等,你所感受到的,是中国人的骄傲。从早到晚络绎不绝的游客,终日不休的喧嚣闹腾,渲染着京城旅游辉煌不败的壮阔。
时为六月,暑期未至,旅游旺季未达,炎热和喧闹已是京城的主题。和女儿散步在胡同里,看路边喝酸奶的闲客,以及小门店里稀奇古怪的摆设供卖。好几次来京城,并未如此轻松地漫步于街巷里,大多是随团或随人走马观花的看景。此次目的是陪伴八十岁的老人赴京观光,照顾引领,任务繁重。忙里偷闲的漫步,京城的城楼和路边的花朵,环路上呼啸的热气,高架桥下川流不息的车行。朗朗的阳光照射在昆明湖上,湖上泛舟稀少,游客大多挤簇在长廊间,拍照,吃东西,或匆忙,或闲适。有男子推着轮椅老人轻缓而过,男子的面目沉毅,老人眼目清和,他的目光久久凝望昆明湖,偶尔对视人群。拥挤中露出的亮色和温暖,使我长时间目送他们离去。
八达岭长城,明长城最具代表性的一段。登上它时,视线范围不仅仅停留在城砖和墙垛间,极目远眺,思绪在崇山峻岭间蜿蜒盘旋。此刻,蓝天白云,岭上林木碧翠清幽,与绵延不绝的城墙浑然一体,显露一种端庄大气。塞外野草萋萋,自古关塞战乱漫漶。长城是历史的,它只和历史血肉相联,其余便是冷冰冰的坚硬石块。尖锐、笃实、刚毅。这些具有一定硬质的形容词皆可重复覆盖其上。若干年代后,它终是孤独的承受着,倾听者,无数行者纷沓而至,曾经的沧桑和创伤渗透至砖块罅隙处的晦暗深处,任凭风化,剥蚀,灰吹,坚持着一语不发。长城是苦难的。苦难的人登上长城,会感觉雄阔,释放,豁然开朗。这座古老恢宏的城墙,不再与军事相联,它用自己独特的身躯,对所有慕名而至的人,挺起的,是一种激励。
下榻处在北二环德胜门的一家国际品牌酒店。室内纱帘垂幔,丰子恺的挂画,现代意识的干枝插瓶,卫浴条件丰富。住处附近有几处高架,夜里风大,车子呼啸而去。计划夜里去三里屯或什刹海,因放心不下老人,遂果决地将念头放弃。耳边不断回旋汪峰的歌,《北京北京》。汪峰其人,一向不甚喜欢。有人告诉我,歌好听就可以,不要盲目去探究那些顶着光环的明星们的私生活。褪去光环的人,都会袒露其粗糙和丑陋的方方面面。我想起这首歌时,大抵和汪峰无关,某个瞬间,脑海浮露的是《一仆二主》里喝醉酒的闫妮,在北京夜里的某个高架上,趔趄着发酒疯,高唱这首歌。迷茫、伤感、疼痛、发泄般的吼出荒腔走板的歌调,将男主角张嘉译折腾得束手无策。爱情,仅仅是有缘分的人之间的故事。与物质并无多大关系。有时候,我们需要简单的精神慰藉,来抗衡流年似水。
清晨五时余,盛烈的阳光透过纱帘照在柔软的地毯上,手臂和脸与室内残余的冷气轻轻摩擦,饱满的愉悦具有跃动性,似单纯的音符充盈漱洗的每个举止中,衔接流畅,这是美好的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