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洛林这几天有点郁抑, 是老婆给自己的压力?还是……老婆不容易。别说婚后的家当,就说当初,她,一个国际贸易专业的才女,嫁给自己这样一个要啥没啥的大专生,容易吗?
洛林的老婆叫晓霞,是本市头号合资企业的业务经理,高高的个子,雪白的的肌肤,上班时一口流利的英语,不说绝代佳人,也是寒冬里摇曳枝头的梅花气韵。而洛林呢,年纪轻轻就有些秀顶,枯瘦的脸皮总像有哪里不好,更别提那自卑的个子了。总之,是那种撵在人堆里难以辨认的主儿,除了每天骑着电瓶车,罄铃哐啷从西城赶到南郊,在这个城市拿份平均工资外,作为一个男人,他有什么可以骄傲的?因此,小家庭要想活出个样,全靠老婆啊。
……又到了抓订单的季节。洛林撑把伞,在楼下的路灯边等着迟归的老婆。
高挑的路灯把身边的洛林相比得越发矮小,粘乎乎的黄亮在马路的积水里荡漾开去,映出他扭扭曲曲的影子,几片黄色的落叶被雨里的风卷起,受伤的鸽子般哗啦啦低飞。一辆蓝白相间的出租车“吱——”的一声停在面前,随即又旋风般开走了。这夏天的风雨唏里哗拉吹奏到午夜,忽然失去了指挥,洛林发现无论手中的伞撑向哪面,总有一只肩膀在雨里,身子就越发越小。“她那个胃……这个酒!”就在洛林望眼欲穿的嘀咕中,一辆沃尔沃突然一个急刹车停在面前。“我没醉。徐,徐……今夜我们一醉方……”老婆一手抚着车门,一手露着白乎乎的臂膀,潇洒地挥舞着。洛林赶紧螳过积水,扶住老婆,高擎着伞,“你看,你看。”豪车没有停留多久,抖了抖,又溅起片雨水,飞快地离去。
“……也不能拼命啊”洛林没有感谢轿车,整个世界只剩下老婆。老婆没有回答洛林,两人搀扶着向楼上跑。一进家门,老婆三步冲进卫生间,“哦——”的一声,一股酸臭弥漫开去。男人的又一个不眠之夜开始了,“明天,无论如何要让她去做个检查。”望着枕边小心地服过药,好不容易睡去的老婆,洛林想。
老婆上午来电话,说结果要等到下星期。真是,做个普通检查,要等上一星期,这不是活活折磨人么!等待的日子是难熬的。人有很大的勇气面对现实,可对未知的等待,却往往缺少耐心,充满恐惧、不安和种种猜测。
洛林扑笃扑笃骑着电瓶车,焉头焉脑,胡思乱想,凭空猜测,有时又会“啪吱”一声笑出来,嘲笑自己的自寻烦恼。最不开心的是星期三上班途中,洛林刚刚拐上城南大道,劈面碰上队咿里哇啦出殡的,一种不祥之兆顿时袭来。他一边让道,一边看着这披麻戴孝哭哭啼啼的队伍从面前走过,恍惚间自己也排进了这支长队,身着一身孝服,手捧一束白花,缓缓走向墓地,在一片青松翠柏的坟前磕头下拜,轻风扫过,墓碑上竟是老婆的名字——真他娘的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