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冷酷的严冬
时间转眼过去了一个多月,来到了一九六九年元月,也就是进入了农历的腊月三九严寒。
俗话说雨雪年年有,不在三九在四九。进入元月以后,雨雪不断,而且天天结冰上冻,田里的活几乎都停了,男女劳力只在室内做一些打草绳,选稻种之类的活。
梅远等人为了解决吃菜问题,十二月底在秦永龙和老钟夫妇的帮助下,栽植了一些大头青菜,活棵不久,就遇到了霜冻和雪灾,陆续死了不少,没死的也被雪掩埋了,不可能有什么好收获。
临江县的隆冬季节,吃素菜一般都比较困难,再说遇到雨雪霜冻成灾的冬季,很多人家都没有新鲜素菜吃,秦永龙家一样出现了吃菜困难,所以也就没办法接济梅远等人了,梅远等人只好每餐都吃盐水泡饭。
这天夜里大雪飘飘,第二天天亮时泥湾知青点的大门就被雪封住了。
陈定春早晨醒来,连喊了三声“梅医生”,梅远也没答她。其实梅远早就醒了,她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心里想着她的妈妈,这数九寒天,妈妈冷吗?这两个月来,她有收入吗?她生病了吗?她越想越不放心,想得心里彻骨冰凉。陈定春见梅远不答她,心里非常生气,她一骨碌爬起来,把梅远的被子拉掉了。
梅远只好惊恐地坐起来,大声嚷叫:“外交家,你神经错乱啦!这冻死人的天,你拉我被子干什么?”
“嗯,你还是活的呀!”陈定春说,“我喊你,你不答我,我以为你被冻死了,就拉开你的被子看看,谁知道你还会说话啊!”
梅远问:“你喊我干什么呀?”
陈定春说:“我想跟你说,我不想吃饭了。”
“你为什么不想吃饭呀?”梅远好奇地问。
陈定春说:“餐餐都吃盐水泡饭,真比吃苦药还难受,与其难受,不如不吃。”
“哦,盐水泡饭确实难吃,我吃了也觉得难受。”梅远把被子又拉回身上,重新躺好,说,“可是你不吃怎么办呢?人不吃饭会死的,你好不容易长这么大,要是死了,不仅你父母要伤心,你婆家人也会伤心呀!”
陶小溪问陈定春:“外交家姐姐,你真有婆家啊?到你婆家要点蔬菜来给大家吃,那多好啊!”
“小傻子,谁有婆家啊,你才有婆家!”陈定春在陶小溪屁股上甩了一巴掌,说:“说真话,现在谁家能供应我蔬菜吃,我就认他家为婆家,可惜我没这个好命呀!”
梅远笑着说:“现在大姑娘落到了连蔬菜都不如的地步了,这有多悲惨呀!是啊,惨到了这种程度,活不活都不重要了,外交家,你不吃饭我能理解,我成全你,你要是归西了,我给你写一篇长长的祭文,把你心里所有的苦全都详细说出来,让长江悲咽,苍天垂泪,一代知识青年捶胸顿足,大家捐钱为你造墓立碑,让你的大名冠古今世界名流之首,万载闪耀。”
陶小溪说:“这么光辉灿烂呀,那我也不吃饭了,捞点名气也不枉活了许大的年纪。”
陈定春说:“小淘气,你眼红呀,跟我争呀!那我就把光辉灿烂让给你吧!”
陶小溪说:“你别让给我,我反正跟着你,你不吃我就不吃,你吃我就吃。”
梅远说:“好了,都不要闹别扭了,能跟谁别扭呀,谁也不会理我们。现在已经不早了,我们还是穿好衣服马上去做饭吧!”
陈定春说:“你要做你去做,我就这么躺着,反正我对吃饭没兴趣,看到饭就像看到了老鼠药。”
陶小溪说:“那我也躺着,不过我一闻到饭香,或许还有那么一点兴趣。”
梅远穿好了衣服,走到厨房里,拿着筲箕在米桶里挖了五六斤米,她想做就多做点,做一顿吃一天,省得两起三落地烧。她挖好米,拎起水桶准备到河里去淘米打水,当她开开门时,门口的积雪堆得两尺高,一阵狂风裹着大雪冲进门来,撞得她往后退了两步,呛得喘不过气来,大雪落得厨房里满地都是,梅远感到一筹莫展。
正在此时艾问江来了,他赶快关上门,对梅远说:“这样不行,要穿上胶鞋和雨衣才能出去,否则寸步难行,我们一起去吧!”
梅远说:“我没有雨衣。”
艾问江说:“小淘气不是有雨衣吗?你穿上就是了,我也没有雨衣,我穿明哲保身的雨衣。”
梅远和艾问江穿好雨衣,重新开门从门口的积雪上走了出去,梅远一手拎着筲箕,一手拎着水桶,走在前面。
艾问江对梅远说:“你给一样东西给我拎着,你拎两样东西不好走。”
梅远顺手把水桶递给了艾问江。
艾问江跟着梅远走了不到十丈远,来到一个上坡的路段,平时走这段路并没什么感觉,现在梅远就觉得爬积着厚雪的上坡道很艰难,胶鞋一踩下去,冻得干干的积雪就嘎嘎地打起滑来,走在上面一步跟不上一步,把人的身体扯得东倒西歪。艾问江看梅远行走十分艰难,就赶上一步,抓住了梅远那只没拎东西的胳膊,与梅远并肩向前走。
梅远顿时感到有一种力量在帮扶她,行走起来踏实多了,她扭头看看艾问江,感激地微笑了一下,艾问江看着梅远,也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梅远突然对艾问江说:“你放了我的胳膊,这要是被别人看到了,就不得了,三天就要传遍临江县,说艾问江和梅远胳膊套着胳膊在雪地里逛荡,那两个老同学,成了一对热恋的人,多浪漫啊!”
“怕谁呀!”艾问江说,“这么冷的天,大雪满天飞,人冻得腰都伸不直,擤鼻涕不注意就能把鼻子拧下来,除了我们,还有谁在这个时候出门啊!”
梅远说:“还是小心点好,不要因为一时大意,弄得丢人现眼。”
艾问江说:“我既不是跟你献殷勤,又不是向你表示亲热,我们更不是故意拉拉扯扯的,只不过是怕你跌倒了,这真是小伙子为大姑娘揉胸出力不讨好。”
梅远用胳膊肘戳了艾问江一下,红着脸说:“你说什么呀?你真是坏蛋,要不怎么能说得出口!”
艾问江说:“我不就是有口无心地说说吗?你别当真,你一当真,我就不好意思。”
梅远说:“谁和你一般见识呀!什么不该说的话都说,说得人家心惊肉跳的,倒不敢跟你单独在一起了。”
艾问江说:“我有那么坏吗?”
梅远说:“谁能搞清你呀?现在你又不是在校生了,性子一定比以前野多了,妄想一定也越来越多,我一定要牢牢防着你。”
艾问江说:“那不至于吧?不管怎么说我也是爱你!”
梅远问:“你知道爱是什么吗?”
艾问江说:“爱就是男女之间相亲相好呗!”
梅远说:“不生动,爱是迷魂药,容易使人犯糊涂,一迷糊就做糊涂事。”
艾问江有些激动,把梅远的胳膊抓得更紧,他说:“你说得倒还差不多,我一想到你头脑就变得不清楚,暗暗地想着抱你,亲你!”
梅远想甩开艾问江,又万般不舍,胳膊晃动了几下,说:“哎呀,你看你,变得不知羞了,怎么当着人家面连那种不要脸的话也说出来了,真叫人害怕!”
艾问江说:“你是正话反说,不是叫人害怕,是叫人高兴。总有一天我们要那样的。不是那样,人要谈恋爱干什么,谈恋爱总要开花结果呀!我不仅那么想,还经常做梦。”
梅远问:“你做什么梦啊?”
艾问江说:“你想听呀!”
梅远说:“谁想听?你要说就说,不说就拉倒,一定不是什么正经梦!”
艾问江说:“看来你还是想听,那我就说了。我做的梦是我们两个人睡在一起,先是互相搂抱着玩,渐渐地,不知怎么两个人身上的衣服朦朦胧胧地就没了,就变得不知道云里雾里了……”
梅远真的害羞了,她不知所措地打断了艾问江的话,说:“别说,别说,你是坏蛋,你怎么能说出口呀!”
艾问江也满脸羞红,他说:“不好意思,我一激动就说出来了,不过我说的是真话。我每次做过这样的梦以后,觉得都是和你好,等着有机会就都告诉你,今天这不是机会来了吗!”
梅远说:“你还要我谢谢你呀,你这是学坏,是心理不健康!”
艾问江说:“要真是那样我也没办法,是你把我变成了那样,而我觉得我是对你好,你也愿意和我好,你说我心理不健康,我真无地自容,我成下流坯了!”
梅远赶快笑嘻嘻地说:“你心理健康,真的,你心理很健康,按医书上说,正常的人在青春期都会做那种梦,我是跟你开玩笑,你不下流,就算你很上流,好不好!”
艾问江嘿嘿嘿了一阵,问:“医书上只说男人会做那种梦吗?是不是说女人也做那种梦?”
梅远说:“男女都一样,我告诉了你,你不要乐得晚上睡不着觉,我也做过跟你一样的梦,你坏得一塌糊涂!”
艾问江说:“呀,我真高兴,我伟大!”
梅远说:“你别高兴,现在我们处于这种状况,都要学老实点,把好藏在心里,不能轻浮,不能被人看不起。”
艾问江说:“我知道,我想的和你一样,我爱你!”
梅远说:“我也爱你!”
艾问江说:“淘米、打水的地方到了。”
梅远说:“我来淘米。”
艾问江说:“天寒地冻的,雪片积成坨往下坠,水非常冷,能把人的手冻开裂,还是我来淘米,别把你冻坏了。”
梅远在河边蹲下来说:“你淘不是一样要挨冻吗?就我来吧!”
梅远淘好米,艾问江也打好了水,二人回到屋子里,其他人依然还在焐被窝,知青点静得没有一点响声。
米下锅后,梅远就坐到灶下点着稻草圪蹴烧起火来,艾问江开始刷牙洗脸。
过了半个多小时,饭煮熟了,梅远开始洗漱。
早就洗过脸没事做的艾问江大声喊着:“左右两个房间里的男女社员们,你们要认清革命形势,要鼓足干劲,只争朝夕,不怕牺牲地抓紧起床,当个吃饭的先锋模范,吃饱了,喝足了,正好欣赏这寒冬腊月下大雪的景色。”
郑修才也大叫着说:“爱因斯坦,你叫什么?你进入发情期啦,不能安宁呀!你要是憋得慌,就和梅医生多聊聊天,为什么非要扰乱我们先进社员,那种饭有什么好吃的?”
“那种饭一定很难吃,我一听到喊吃饭就想吐。”陶小溪在另一个房间里接着郑修才的话说,“每天光煮饭,什么菜也没有,端起饭碗只能用咸水盐泡饭,现在一见那玩意就恶心,谁还想吃饭呀?不如这么睡着幸福。”
郑修才说:“万一你睡得太幸福了,从此不再起来,那怎么办呀?这个星球上的那个痴心等着你的人,那不是也要活不成了啊!”
陶小溪说:“要是真能就这么睡着不用再起来,那倒真是美事,这种日子过得太受罪,活着还不如死了爽快。”
梅远说:“小淘气,大清早的别胡说,你才多大人,就说那么消极的话,我建议你以后精神状态积极点,别再说没出息的话。”
“梅姐姐,我不小啦!”陶小溪大声说,“我现在已经十五岁了,看来我这辈子就这么大出息了。”
梅远说:“你这不是还没成年吗?你还是一个孩子,你要勇敢地、好好地活着,要活到革命胜利的那一天,你听梅姐姐的,快起床,好不好?”
陶小溪说:“我们上课的时候不是说革命已经取得胜利了吗?”
梅远说:“这不是胜利果实又被资产阶级夺回去了吗?要不怎么还搞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呢!”
“精辟,真精辟!”孙大明大叫起来,“没想到梅医生竟然对政治如此熟悉,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解释得如此明了,这本身就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又一个史无前例的、重大而又重大的胜利成果!”
艾问江大声叫嚷着:“你们别睡在床上说瞎话,别睡出毛病来了,我把水也烧开了,你们不想吃饭,起来喝点水也好啊!”
郑修才说:“爱因斯坦你别叫了,谁要吃,要喝,谁起来,我代表全世界无产者感谢你和梅医生,你们亲自为革命人民把饭煮好了,把水烧开了,现在就按我说的办。”
梅远深深地叹了口气,她知道同学们是吃咸盐水泡饭吃厌了,吃怕了。她和大家一样,不仅不愿吃盐水泡饭,连想起来都反胃。但是,她还是开开锅,盛了大半碗饭,她看看碗里的饭,觉得多了,可能吃不下去,她又用锅铲子拨出一些放回到锅里。她本想放一点盐和开水到饭碗里,她走到盐钵边,又离开了,她不想再吃那种咸盐水泡饭。她端起碗,就寡吃白米饭,虽然觉得嘴里无味,但她还是伸着脖子把碗里的饭吞了下去。
艾问江盛了一点饭,铲了一些锅巴,他吃得比梅远好。
这天,知青点就靠一锅饭,大家七零八落地陆陆续续吃到晚上,天黑了又接着睡觉。
过了两三天,大家的嘴上都起了泡泡,很快就溃烂成了疮,陶小溪、陈定春和孙大明连舌头都破了。梅远说这是因为没菜吃,大家起火了,这是严重缺乏维生素。
陶小溪说:“我们回家去吧,现在冬闲不能干活,我们呆在这里干什么?”
孙大明说:“小丫头,真傻,天寒地冻,无车无船,路也不能走,怎么回家呀!”
陈定春说:“那我们就这样受煎熬呀?”
郑修才说:“你反动啊,什么叫受煎熬呀?这叫锻炼,准确的说法是叫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唱什么高调,二百五!”陈定春不高兴地说,“这其实是叫无端残害一代花朵一般的青年!”
“好啦!”梅远在陈定春背上打了一巴掌,小声说,“别说了,你再说就成现行反革命了!”
又过了两天,半夜时分天上现出了月亮,月光从破窗口钻进了艾问江他们男生的房间,本来就睡不着的艾问江,望着月光,在床上翻来覆去,更加睡不着,想着东,想着西,忽然想到十一小队的藕塘里的水该快抽干了,可以挖藕了,藕可以做菜,那就解决问题了,那些藕好挖吗,管它好挖不好挖,先挖挖看,能挖上藕来那就是走上了幸福大道。
艾问江毅然决然地把熟睡中的郑修才和孙大明打醒,说:“快穿上衣服和胶靴,拿上铁锹跟我走。”
郑修才问:“你要干什么?”
艾问江一边把电筒塞进裤子口袋,一边说:“别问,悄悄地,别让人知道,快,快!”
三个人都拿上了铁锹,艾问江又带上一条布口袋,轻手轻脚地出了门,他们高一脚低一脚地踩着雪地,走到半路上,孙大明颤抖着问:“爱因斯坦,我们到底要去干什么?”
艾问江小声地说:“我们去做贼,到十一小队去偷藕,偷藕回来做菜!”
孙大明和郑修才听了都没做声,他们默默跟着艾问江继续向前进。
三个人来到藕塘里,一个马鞍形的藕塘,四周都被积雪掩埋着,看着朦朦胧胧地有些亮堂,塘里的水快被抽干了,柴油机水泵还在呼呼地叫着,四周的积雪上翘着黑黑呼呼的藕秸秆,这说明艾问江的判断没错,四周有藕秸秆的地方就有可能挖到藕。
郑修才第一个跳下了藕塘,拼命地挖起来。艾问江和孙大明也各找一个地方,都埋下头挖起来。挖了好一会,三个人的头上都渗出了一些汗,就是挖不到藕。
孙大明说:“我们这样乱挖可能挖不到藕,我听人家说没有刺的藕秸秆下面才有藕。”
艾问江觉得孙大明说得有道理,就掏出电筒照了一照,果然有的藕秸秆上没刺,他们三个人就围着一根没刺的藕秸秆挖下去,挖了两锹深,只听郑修才的锹下呼啦一响,孙大明低声而又兴奋地说:“革命的同胞们,刚才是藕被挖碎的声音,不能再挖了,我们开始起藕!”
郑修才和艾问江都跟着激动起来,他们终于起上了第一根藕,因此,三个人顿时浑身来了力气,两个时辰不到,他们就挖了一堆藕。
艾问江说:“不能挖了,再挖就拿不回去了。”
三个人把藕装进了布口袋,艾问江扛上就走,忽听身后有鱼打水的啪啪响声,他拿用手电筒一照,一个水洼中有七八条大青鱼。
郑修才不愧是真武夫,他顿时眼红起来,一个旋转跳进了水洼,甩起铁锹,朝着大青鱼噼里啪啦横扫起来,大青鱼蹦跳起来,溅得四周都是泥水,有的腾空远逃,有的好像被真武夫扫伤了,艾问江用电筒一照,有三条大青鱼被真武夫无情的的铁锹击毙了。真武夫想也不想,把三条大青鱼都从泥水中拖起来,扔上了岸。
孙大明二话不说,就脱下了外面的裤子,把三条大青鱼塞了进去,拎起装着鱼的裤子就跑。
三个人回到知青点,大约是凌晨三点左右,悄悄打了开门,把偷来的藕和鱼放到了厨房的地下,点亮煤油灯一看,至少有三四十斤藕,十几斤鱼,这可是不小的财富。三个人得意忘形地互相看看,看到对方都像泥巴牯牛,个个都是泥一身水一身的,脸上只看到眼睛眨巴着,已分不清鼻子和嘴巴。他们不禁都笑起来。一阵笑过后,每个人都感到身上特别冷,手脚冻麻木了,腰也挺不直,整个身子在发抖,抖得都站不住了。
郑修才说:“我们赶快到河里洗一下,洗过了马上就回到房间里钻被窝。”
孙大明说:“赶快去,去晚了就没命了!”
三个人悄悄地又走出了知青点,刚刚战战兢兢地朝河边走了几步,艾问江又转回身,钻进了知青点的厨房,歪歪倒倒地拖出一根大藕,跌跌撞撞地又赶上了前面的郑修才和孙大明。
孙大明见艾问江拖着一根大藕,就熬不住抖瑟着说:“爱因斯坦……你……你个书呆子,你现在拖个大藕干……干什么?我以为你……你跑回去是找女……女生给你焐脚去了,谁知……谁知你竟干出……干出这种没水平的事来了。”
艾问江说:“你冻得就剩屁眼子有点气,还想让女生给你焐脚,你真是史无前例的风流鬼。我是想把这根藕带到河边去洗干净,天亮做早饭的时候把它炒一炒,我们不就有菜吃啦!”
郑修才说:“哎呀,爱因斯坦,你想得真周到,你真伟大,你真爱因斯坦,我封你为我们的首领。”
三个人到了河边,三把两把地将身上的泥水洗了一下,艾问江抓紧把藕上的泥巴清洗了一遍。
孙大明说:“回去吧,回……回去,我好像活不……活不成了。”
三个人回到知青点,什么也顾不上,钻进被窝就睡了,睡到天亮身上才微微有点回热。
天亮后,天晴了,太阳通过破窗口从雪地上反射到知青点室内,梅远一看到阳光就起了床,她像往日一样到厨房里去烧早饭。她走进厨房不觉大吃一惊,厨房里怎么又是藕又是鱼,而且数量可观。她想起夜里曾听到男生房间里有进进出出的动静,这些藕和鱼难道是他们夜里弄来的,来路好像有点蹊跷。不管怎样,梅远看到了藕和鱼,不免喜出望外,但她心里又非常不踏实。
梅远大声朝男生的房间叫道:“喂,伟大的男同胞们,你们知道厨房里的藕和鱼是哪里来的吗?”
男生房间里鸦雀无声,没人回应。
梅远又大叫:“你们那个房间里住的是男人吗?怎么不敢喘气呀!”
“你叫什么?”郑修才突然大声嚷道,“梅医生,你鬼叫干什么?那些藕和鱼是我们夜里……偷来的,你先把那根洗过的藕做成早餐吃的菜,我们要从地狱里爬出来,过过天堂里的好日子,别的你就别管了。”
梅远说:“啊,真武夫,我真不敢相信,你偷东西!”
郑修才说:“别说得那么难听,我们偷点藕和鱼算什么,造反派不是还抢吗?你不要死脑筋,我们嘴巴都烂了,总不能等死呀!”
梅远说:“不管怎么说,我们不能吃你偷来的东西!”
艾问江急了,他大声地说:“那些东西不是真武夫一个人偷的,我和明哲保身也参加了,而且我是主谋。梅医生,你就别想许多了。”
陈定春听说男生们夜里偷来了藕和鱼,高兴极了,拉着陶小溪一骨碌从被子里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