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说来就来,而且来的很强势,连续几天北风又飘起雪花,才上身不久的秋裤竟显得特别单薄。
学校的大喇叭一天三遍播广告:顶楼宿舍还有空床位,远路及来往不便的同学可以入住。食堂除提供三餐外还提供开水和洗漱温水,晚自习有老师监管、辅导作业。
对于小兴他们来说不算远路但算是不方便的,尤其是雨雪天来回都要翻过大堤。修建和治国住了,小兴也想住,这样就可以把路上的时间节约用来看小说。大志不住,住校和三餐的花费都会为福川婶增加负担。国营是要看大志,所以小兴也只好奉陪,三个人说好下雪时在食堂吃午饭,还从家带了些麦子换饭票。
食堂的馒头是伙师傅手工做的杠子馍,又白又大又瓷实,而且比市面上便宜。对他们来说更好的还是有免费蛋花汤喝。可能那天他们去的有点儿晚,也或者大多数人吃主食太饱了没有喝汤,打饭师傅让他们自己挑稠的。他们吃的倒像是纯素烩菜,连咸菜都省了。小兴他们第一次过去吃饭每人买四个馒头,就着菜汤吃。这个美啊,吃完小兴差不多要扶墙走了,国营也直揉肚子。大志吃了一个半馒头,剩下的拿回家了。福川婶切成薄片晚上摆在蜂窝煤炉的炉口边缘,天亮后酥脆,她又用炒锅轻焙,加点油和五香粉翻炒,立刻变成最美味的零食。国营也让他妈用自家的馒头试了一次,口感差别非常大。于是,他们经常在食堂多买些,让福川婶做好拿着当早餐吃。
大雪过后路面连续好几天湿滑,他们中午不回家。吃过饭或是在班里看书、写练习题,或是到哪个同学铺上凑合休息会儿。班上没回家的同学很多,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讨论问题的、聊天的比比皆是。
二二班前几排中间位置围坐着十来个人。赵东方、白庆伟坐在第二排面朝后,与第三排的大志、张洪涛边讨论历史边写代数练习题;旁边是刘树芳、刘志英,前面还有贾红玉、王东瑛、刘超群、海大勇,也是拿着书聊着闲话。
蒋芸忽然出现在前门口,小声喊“成大志”。大志虽然跟她见过几次却从没说过话,稍微犹豫才走出来。她没等他疑问就把他拉到旁边,幽幽地看着他说:“成大志,先跟你说好,我绝哩没有挑拨恁兄弟哩意思。你要是听进住就听,听不进就当我啥也没说。”
“你本来就没说啊!到底啥事儿?”大志猜到跟小兴有关,因为她上次告状的事整个年级都知道,小兴曾提议在校外截住她报复,他不想也没心思跟一个女生计较才没赞成。
“成大兴是恁本家哥对不对?你劝劝他呗!他在楼上别人铺上看大本儿书咧!看哩可黏了!再这么下去肯定把学习荒废了!”蒋芸的语气里透着浓郁的担忧,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你咋知道啊?他给女宿舍咧?”大志诧异地看着她的大眼睛,清澈的能照人。
“俺班副班长丁雷说,他刚打宿舍回来。”蒋芸看着他。
大志感觉她不像说谎话,也没必要,但猜不到她的真正用意。笑着试探:“那你咋不给恁班主任说啊?”
“他上回旷课哩事儿让我班主任训过一回,再让他知道弄不好得叫家长咧。”蒋芸认真的说,“你到底管不管吧?”
“管,你让我咋管?给他家里说?三大伯没在,他哥他姐又不管,给俺三奶说她光会打他,也没啥用。”大志马上想到她上次举报大家绝不是出于恶意。但理解归理解,他也确实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小兴不看课外书。
“他爸妈都不在?”蒋芸好奇地看着他。
“可不是,三大大没了,三大伯外面儿有个小媳妇儿还有他们里孩儿,根本就不管他。”大志真发愁。
“他真可怜啊?那你更得管了!他现在可黏大本儿书,写字儿比以前潦草哩多了。”蒋芸严肃的脸上现出几丝难以察觉的慌乱,拉他的衣袖的同时声音也变成了恳求,“你去劝劝他中不中?你是他弟咧。走呗,我跟你一块儿去,我站门外边儿看住,你好好说说他……”她说着拉着他的胳膊往楼梯口走去,边走还在不停的恳求,似乎她对这件事的关心比他还要多几分。他也发觉她是个外冷内热的性格,从紧攥他胳膊的手可以看出来,直到靠近男生宿舍门口才松开,还连连摆手让他赶紧去。
小兴看到大志并不意外,还让他到隔壁刘红雷的床上眯一会儿。等他说明来意脸色又变得不自然起来,沉着脸提高些声音说:“想咋咧?想管我里闲事儿是不是?我是恁哥啊!”说实在被他一打搅已经没心情再看书了,只是碍于面子把书压在枕头上,免得有人说害怕他。
“我知道你是俺哥,就因为这我才管咧。休息时间你好好休息呗,看这些没用东西弄啥咧?耽误学习咋弄?”大志的声音也比刚才大些。
“懂球啥?啥是没用?人家金庸古龙写这写哩全世界都有名,你自己欣赏不了还管旁人?”杨文军跟小兴同一张床趴着,手下边也是一本厚厚的纸张泛黄的小说。
“就你懂球!他好看这还不是叫你带坏哩?课本儿上里知识不好好学,光看点没用哩,考试卷上有没有金庸古龙啊?你看怎些作文儿提高了没?”大志对杨文军丝毫不客气,在他看来小兴就是受杨文军的影响。
“咦嗨!”杨文军一骨碌爬了起来,指着大志,“想找事儿咧是不是?上一回弄丢我里书还没给你清算咧!还敢给我跟前唧唧歪歪?”很显然他还记恨大志,就在大志进来说小兴时他就忍不住想发火,现在侮辱他偶像正中下怀。
“文军儿,俺弟儿俩哩事儿你甭搭腔。”小兴到底还是向着大志,真打起来他可能不是杨文军的对手。杨文军也真给小兴面子,立刻趴床上继续看着书,耳朵却仍然支楞着。小兴见杨文军不说话了又看着大志说,“你要不想睡下去吧,我不在课堂上看,不会耽误学习。”
“咋不会啊?除非你以后不看大本儿书了。”大志没有丝毫退步的意思。
“我说不会就一定不会,不信你可以找人盯住——哎?你咋知道我在这儿弄啥?是不是谁打小报告儿了?”小兴忽然想到事情不太对劲,因为大志从没到宿舍来过,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人告诉他。
“甭说那些没用哩话,你到底能不能不看大本儿书?”大志讨厌撒谎,所以宁愿沉默或者回避也不愿说假话。
“你非缠搅啥咧?我没事儿看看能咋啊?不耽误自己也没耽搁旁人。”小兴已经没有耐心,开始觉得大志有些无理取闹,甚至是受谁挑拨故意来下他的面子。
“啥是不耽搁?你成天看那些乌七八糟哩东西,脑子里哪还有地儿装正儿八经哩知识?不耽误才怪咧!”大志却仍然不温不火。
“哎——哎——哎——成大志,你懂个球啊?你凭啥说我哩书乌七八糟?”杨文军又坐起来了,伸手拿过来小兴手下面的书递向大志,“看看,古龙哩,全中国最有名哩武侠小说作家。”
大志伸手就接过去,翻了翻果然是古龙的《怒剑狂花》。可他已经卯足劲儿劝小兴,自然不能让杨文军说住,满不在乎的往床上一丢故意撇着嘴:“古龙咋了?还不是写哩打打杀杀、情情爱爱?看这东西纯粹浪费青春!”
“嘢!看你能哩吧!有本事儿你也写出来点儿!”杨文军爆了,直接站床上掐着腰怒视大志。
“我写出来咋喽?”大志也来气了,认为杨文军存心鼓动小兴跟他对着干。
“你要写出来我就佩服你,以后再不跟你争,啥时候看着你我绕住走。”杨文军说完又觉得有些草率,连忙做补充,“你写出来起码得让十个人看过,要都说你写哩是武侠小说我才佩服你。”
“哼!”大志看撑到这种地步已经不好再撤梯子,只好看向小兴,“你咋说?要是我写出来武侠小说了,你能不能往后不看小说?”其实这也是退一步,如果小兴不参与,他根本没必要跟杨文军较真儿。
“小兴,给他赌!我才不信他初中没毕业能写小说!”杨文军拉一把小兴。
“那——那中,你写吧,你要能写出来了我说话算话。”小兴很不情愿,但杠子已经抬起来,他没理由服软。
“等住吧!”大志转身走了,出门后正好与蒋芸面对面。刚想解释听又见后面杨文军叫嚣的声音:“哎!咋这就走啦?还没说你要写不出来咋办咧!啥人?”小兴接着说,“算了吧文军儿,他要写不出来就没脸儿再来劝我了。不刚好儿啊?”
大志扭扭头却没说话,他决定无论如何也有写一篇武侠小说出来,让小兴知道他是认真的。蒋芸把三个人对话听的真而切真,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认为写小说不现实,难度就不用细说了,毕竟他们的习作仅限于简单又有固定格式四百字的作文,还时常有人不能按时交。但他万一写了,无论成不成都得花心思、费时间写,没劝成小兴再把自己的学习耽误了,她这始作俑者怎么能心安?
在这之前大志真没想过写作文以外的东西,所以回去后心里也是七荤八素。要说看过的小说不少,像《水浒》、《三国演义》里面也有些武侠的元素,但和金庸古龙的现代武侠真不一样。再想想小时候看的连环画《霍元甲》,想想在小蛋叔家看的电视剧《楚留香》,觉得无非就是些英雄救美人故事,什么奇遇、夺宝一类的,穿插在乱世就行了。
想归想,对于一个从没接触过写作的人,甚至没看过类似的书籍,想要凭空想象出一个故事并写出来,绝非易事。所以他真费了一番心血构思,不仅仅是上课前,课间、回家的路上他都在想。
这天晚上写完作业,他开始写了。开头灵感来自李叔同《送别》里的那句“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的沧桑感,便把背景设定在某个动荡年代的关外,用“西风”“瘦马”“古道”“芦花萧瑟”“荒草萋萋”作为主角出场的格调。男主角是类似于楚留香的风流侠士“楚暮春”,女主角是王昭君那种集才华、内涵、美貌于一身的“元丽霞”。当天晚上用教案本写了满满十张,而且从这天起天天写,星期天写的更多。
期末考试前几天,大志把那篇小说写完了,第一个拿给小兴看,希望他看过能说话算数。小兴真被他镇住了,看着一个教案本正反两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确实难以置信,于是把它拿到学校让杨文军他们看。大志问小兴算不算话,他爽快的答应,表示以后再也不看任何大本书。杨文军却满口辩词,说还没有得到大家认可,必须十个以上的人看过才算。他们根本不信是大志亲手写的,看了几章以后发觉跟以前看过的没有雷同,显然不是从那本书上抄袭而来。大志根本不在乎,本来他就是为小兴写的,能起到作用已经心满意足。
考试结束,老师拿着最后一门卷子刚走,二四班的十几个男生就围到杨文军和马宝平跟前。喧闹不到两分钟,马宝平站起来开始念:“接住上一回啊。楚暮春在一阵彻骨的疼痛中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昏暗的石洞里。借着石壁上微弱的灯光能看到身上好几处在往外冒血,他也分辨不出哪里更疼。”十几个人瞬间平静下来,听马宝平端着个教案本深情朗读。“面前出现一个白头发白眉毛白胡须的老人,干瘦满是褶皱的脸上有双深陷的大眼,黄眼珠炯炯有神。老人一张口是苍劲有力的声音:“娃娃,你身上的绣花红肚兜是从哪得来的?”楚暮春听了不由得泛起嘀咕:这老头有毛病啊!人都快死了他也不管,净操心人家的肚兜……”
更多的人过去,男生女生围了几层。班长刘红梅生气的过去制止:“马宝平!你乱念啥咧?破坏班级纪律啦!我可告老师啊!”
“告啥呀告?大班长!都要放假了你歇歇中不中?”杨文军站起来说。马宝平虽然没反驳却已经把本子放桌子上,犯不着临放假被老师训一顿。
“可不是,考试完让人放松一下不刚好儿?”“就是,我听马宝平念作文也不算违反纪律。”“……”有好几个人附和杨文军的话。
“不中!在课堂上干学习以外哩就不中!”刘红梅走到圈子外面。
“一会儿都回家了,大班长恁认真弄啥咧?”“就是就是。”“咋不中了?马宝平,念吧,反正是考完了,班主任都不管。”“该放假了,甭管嫩些!”“接住念呗。”“……”立刻又有更多同学跟刘红梅对着干,气势明显比刘红梅大,其中就有与刘红梅同村的近本家兄弟刘红雷。
蒋芸知道是怎么回事,看见马宝平站起来拿着本子她就猜到要有事,因为最近几天四班、五班已经传开,有同学写了一篇小说引起很多人的兴趣。她首先猜的就是大志,问小兴却不肯说,她知道他还在记恨上次举报他们的事。她又问高玉林,才知道有个教案本在班上来回传,说是同学写的武侠小说,有可能是从小兴手里传出去的。那就更明显了,不免开始担心。他们在宿舍争吵后大志的确打算写,这要让教导处的老师发现后果很严重。
她撇一眼小兴,迫切希望他过去阻止马宝平。可他根本没看她,而是笑呵呵的跟高林、邱智新往跟前凑。她果断的出门跑向二班。白老师刚说完什么话出门走三四米,她进去直接到大志跟前焦急的说:“赶紧去瞅瞅吧!出事儿了!”
这句话把正收拾书包的大志吓一跳,还以为小兴怎么了,赶忙站起来压低声音问:“咋啦?小兴有麻烦?”
“不是成大兴,是你,你赶紧吧!”蒋芸伸手要拉他,却被焦急站起来看他的刘树芳挡住。
“我咋啦?”大志真有点儿懵,他交完试卷连门都没出呢,能出什么事。与此同时,他旁边的王春景,右前方的白庆伟、后面的赵东方,围过来七八个人,都是一副诧异的表情。
“到我班瞅瞅就知道了!”蒋芸嚷道。她是真急了,已经感觉视线有些朦胧。
几个人嚷着快步来到四班,形势更糟糕。刘红梅正跟刘红雷争执,显然是立场不同引起的。二三十个人围在讲台前,杨文军拿着教案本在讲台大声念:“……娃娃,你果真来自青木川?摩崖双鹤的郭白鹤那老家伙还活着吗?她有个女儿今年……”
大志一听就知道是自己写的小说,这要是让哪个老师看见肯定百口莫辩,赶紧跑过去大声喝止:“杨文军!别念了!赶紧拿来!”
杨文军停住了,却没有给大志,歪着脑袋说:“咋啦?我正让同学们评是不是武侠小说咧,你想反悔?”
“谁让你在班里念咧?老师看见咋弄?拿来!”
“看见就看见呗,还能咋?顶多没收喽,反正不是我哩。”杨文军满脸不屑的说,毫不避讳的显示出别有用心。
“你哩心眼儿咋怎坏咧?东西从你那儿收你能落好儿啊?”大志要往跟前凑,讲台跟前的人不动他又进不去。
“我怕啥?看家儿要挨罚了写家儿更得挨罚。”杨文军摇了摇手里的本子就是不给大志。
“你给不给?不给我可恼了啊!”大志真有些担心,如果这件事让成大柱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就不给你能咋啊?”杨文军说着又摆开姿势要念了。
“文军儿!你想死咧是不是?给他!”人群另一边的小兴吼了一嗓子。
“嘿嘿,我给他玩儿玩儿,你急啥咧?”杨文军对小兴的话还是比较当回事。
忽然有人喊:“班主任来了。”
同学们“哗”一下呈鸟兽散奔回各自座位,包括杨文军和刚刚还在争执的刘红梅、刘红雷。跟大志来的白庆伟几个人也从后门跑回二班。大志一看教案本在讲桌上,一个箭步跳上去拿了就走,到门口险些撞进一个人怀里。抬眼一看果然是四班班主任刘老师,把他吓得急忙低下头让到旁边。刘老师也被大志吓一跳,边往里走边问:“你是哪个班哩?在这儿弄啥咧?”
“我,我,我刚才,刚才——”大志习惯性看到老师就紧张,尤其是手里还抓着个隐形炸弹,话都说不好了。
“老师,他是二班哩,刚才杨文军拿了他哩草稿本儿,他过来拿了。”蒋芸站起来替大志解释,也是担心他被罚了自己心里过不去。
“哦,拿了没?回去吧!”刘老师上下扫一眼,看到大志手握着个本子就冲他摆手。紧接着走上讲台说话:“同学们,咱这个学期哩课程到今天……”
大志如释重负,弯起腰一溜烟儿跑回二二班前门。“嗵”的一声,他感觉脑袋撞进一个人怀里。这下真吓坏了,他没看清楚对方是谁,但凭高度可以肯定是老师,而且是女老师,因为有股香味儿钻进鼻子。
“咦——你个成大志!你蹿怎快弄啥?”说话带着些颤音的是他们班语文老师张老师,语气里的无奈多过于嗔斥。她正被他低着的脑袋顶在心口,还好他是低着头,要不然撞个满怀两人还可能跌倒。班里也有人跟着惊讶,又或窃窃私语,但没人敢大声。看张老师刹那间流出的扭曲表情显然撞得不轻,生气也是属于正常。
“啊,张,张老师,我,我……”大志更害怕,糟糕的是刚刚这一撞他的教案本正好掉在两人中间。
“行了行了,别我了,你到我教办室一趟。”张老师忍住疼没敢在同学们跟前揉,一者是撞的部位特殊,再者是在学生面前要保持严肃形象。说完快步走出教室,走到楼梯口看四下没人才敢轻轻揉,嘴也连连吸气,可真够疼的。
大志感觉脑子瞬间变空白,然后是怕,比撞那一下更让他害怕:哎呀妈唻,这一回可玩儿完了,她肯定看见本儿上哩字儿了!害怕是一回事,老师叫他却不敢不去。匆忙捡起本子快速地塞进桌兜,转身出教室走向楼梯。
刘老师讲几句话离开了,同学们收拾东西放学。半数以上的同学想看大志的小说,让小兴帮忙借。到二二班听说大志被张老师叫教办室去了,个个开始担心。时间不大,三班贾红玉也过来,一起来的也有十来个想借小说的。一听大志险些把张老师撞倒然后被叫去,而且张老师进门只是在讲台跟前看了看就走,显然有事情或者在找某人。大家不由得不各种猜测,单等看大志回来时的脸色。
大志见到张老师时,她脸上带着微笑,接着告诉他近期有个征文活动,希望他趁放假好好写一篇作文参加这个活动。说着又把一份杂志递到他面前,让他回去认真考虑,尽早写好,她可以帮忙润色再帮他寄出去。他紧张的心情瞬间放松了,腼腆的说一定努力。从她的办公室出来刚走进楼梯,又听见身后响起钢琴乐曲,就知道是她弹奏的,连忙蹑手蹑脚的回去靠在门旁边听,心情渐渐地愉悦起来。
等琴声结束早已过了放学时间,他回班级仍被一堆人围着问东问西,关心他有没有被批评的没几个,大多数还是操心他的小说有没有被没收,能不能借走看几天。既然放假了,他不用担心被老师没收,就从桌兜拿出来,随手一递不知道被谁接去了。拿起书包跟小兴他们一起往出走,大伙热闹地聊着接下来的日子怎么玩。他始终跟在最后面,低头想着自己的心事。
放假的第三天村上有人结婚,是傻小记的兄弟建国。他们的父亲跟四爷是换帖关系,结婚那天请四爷全家人吃酒席。大志是真不想出门,可傻小记热情的几次要伸手拉他,为了不让那双黑手摸到只好勉强凑热闹。
万万没想到新娘子竟然是史老师,她那明显红肿而且布满血丝的眼睛让大志心悸不已。典礼仪式结束了,他脑海里还在各种猜测。酒席临开始时,他借上茅房的机会悄悄溜进新房。正好只有她一个人,他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对建国家条件不满意?她差异的看看他,随即从桌子上盘子里抓些瓜子糖塞进他手里,往外推他一把说:“小孩儿家知道个啥啊?出去吃饭吧!”
他本来还想探明究竟,可看她的态度明显只是把他当小孩儿,悻悻地转身回席上,饭却是再没心思吃。回家后想了很久,觉得她说也对——他的确还是小孩儿,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还无法完全理解大人们的想法,也或许还不到理解大人的时候,他应该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一个星期后,五月姑出嫁了。大志看五月姑上车时也抹眼泪,忽然觉得史老师那天或许也是舍不得离开父母家人,眼睛红肿大概是更加不舍。后来再想想觉得应该不一样,因为舍不得家人并不费解,史老师没必要拿他是小孩儿搪塞。想到这他不愿意再想,因为脑海里出现个类似史老师的漂亮脸庞,丽霞。如果将来知道她嫁给大庆或者嫁给别人,不管她哭不哭他一定会哭,而且这份不舍绝对不是对家人应该有的那种。
四奶奶让大志搬到堂屋西间。这次他乖乖去了,因为大勇早就不想跟他挤一张小床睡。福川叔仍然没回来,也没给他们捎东西,一句话也没有。小兴还是经常找他写字,没听他说过抱怨话,他还是沉默的时候多说话很少。有一天小兴留下吃饭,大志动手做了道豆腐,跟去年春游时吃的麻婆豆腐味道像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