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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之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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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江村风云

  第二天,按照预定时间,梅远等人要到江北的江村火车站去乘车北上。他们为了抓紧时间,早早地就起床吃早饭,早饭刚吃完,就听有人在说:“完蛋了,石城市到北方的长江火车轮渡口被红卫兵堵死了,火车昨晚就停开了,现在要离开石城市的话,无路可走。”

  艾问江赶快去详细打听,所有的回答都是情况属实。

  几个人的脑袋顿时耷拉下来,觉得无计可施。

  陈定春说:“别急,天无绝人之路,你们先回睡觉的办公室等着,我再去打听打听,总会有办法的。由石城市开往北方的火车是国家大动脉,不会停运的。”

  其他人只好回到睡觉的办公室里坐着发愁。

  陈定春凭着她的外交家法术,东问问,西聊聊,从学校的一个老师那里得知,江北江村开往北方的火车还在运行,可以乘江州摆人的轮渡到江村站去上火车,而且从江村站上火车已经不要票了,只要能爬上车就能北去。

  大家好不容易盼得陈定春归来,她把打听到了的情况跟大家细细说了一遍,大家意见非常一致,都说到江村去。

  梅远说:“这一路上人多,肯定没吃的,我们每个人都还有一点饭票没吃完,到食堂里买点馒头带着路上吃。”

  大家觉得梅远出的是好主意,就把饭票都交给了秦永龙,秦永龙买回了整整一口袋大馒头,一共十八个。

  秦永龙把馒头交给了孙大明,迅速扛起了战斗队的旗子,说:“出发。”

  艾问江说:“音乐家,旗子不要扛了,快把旗子解下来装到包里去,竹竿也不要了,到处都是人挤人,扛着旗子没办法通行。”

  陈定春说:“好主意,就这么办!”

  五个人来到通往轮渡码头的公共汽车站,汽车站不知挤着多少人,马路已堵得水泄不通,他们连公共汽车站在哪里也没看到,呆呆地等候了一个多小时,也没看到公共汽车的影子,公共汽车因为没办法通行停开了。

  梅远听人说公共汽车站到轮渡码头只有两站路,她建议说:“这里到轮渡码头就两站路,我们就步行吧!”

  大家想两站路并不远,于是他们就朝着轮渡码头走去。他们来到轮渡码头附近,只见人如江潮,到码头的道路已被堵死了,但能听到江上渡船的鸣叫声。

  五个人不由得都焦急起来。

  陈定春说:“我打头,你们一个抓着一个,跟紧了,我们拼命往码头上挤,要有信心,既然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也就没有过不去的江。”

  事已至此,已经毫无办法,于是五个人排成一路纵队,陈定春打头,艾问江抓着她的一只手,用另一只手紧紧抓着梅远,孙大明一只手拎着馒头,一只手抓着梅远的手,跟随着梅远,秦永龙抓着孙大明的衣服断后。

  陈定春拉拉他前面的人说:“劳驾啦,劳驾啦,请让我过去,我要上厕所,我快憋死了,快憋死了,劳驾,劳驾,让一点路,让一点路。”

  就这样,他们艰难地前进了二十多米,也算庆幸。不想来到一堆女生占据的地方。

  陈定春连喊几声劳驾,没人理她,也没人让,她就说:“我憋不住了,你们让我过去,我要去上厕所,我……我真要上厕所。”

  一个女生说:“人这么多,你上什么厕所,你憋不住,要尿要拉,蹲下来就地解决不就行啦!”

  周围的人一阵大笑。

  陈定春也不生气,装做满脸痛苦,哎吆着说:“你们行行好,行行好,让一条缝也行!”

  一个女生看着陈定春又痛苦又可怜的样子,屁股扭了一下,腾出一点缝隙,陈定春将身体一侧,像楔子一样地插了进去,随即开出一条小通道,艾问江一用劲跟着挤向前去,其他人也奋勇而上。

  一个女生看到是五个人一起向前拱,就说:“真他妈的出奇,女的上厕所,还带着男的。”

  周围又是一阵哄笑,陈定春等人也不计较,只顾一头劲往前捱。

  他们浑身大汗淋漓,终于挤不动了,艾问江个头高,他踮起脚超前一看,高兴地说:“前面还有十来米就是轮渡码头了。”

  大家心里不由得高兴起来,总之大有希望,似乎没有白费力气。

  孙大明说:“别再挤了,我身上的力气用光了,又拖着馒头,就在这里站着歇一会吧!”

  陈定春说:“歇一会,歇一会,我也挤不动了。”

  大家站定,秦永龙说:“外交家,你不是要上厕所吗?快去呀!”

  陈定春不禁一笑,骂道:“混蛋,没良心,还取笑我!”

  孙大明说:“外交家的能耐就是玩手腕,要不我们到天黑都见不到码头,今天我总算也知道了一个革命真理,赚便宜在于不老实。”

  梅远说:“你们干什么呀,外交家就说了那么一桩事,你们老是在嘴里嚼来嚼去的,有什么好打趣的呀?不准再说了,谁要是再说就烂嘴巴!”

  大家都被梅远逗笑了。

  陈定春给了梅远一巴掌,喝斥道:“你也不要说了!”

  几个人站了许久,话也说完了,站得腿肚子发胀,心里发酸,想在地上坐一下,就是没有能放下一个屁股的地方。他们艰难地等到下午一点,前面仍没动静,大概是前面的人太多,装走一船两船不见人减少。

  孙大明说:“你们饿了吗?我饿了,我们吃馒头,馒头吃掉了,减轻我的负担。”

  于是,每人啃了一个馒头,孙大明还要吃第二个,艾问江说:“不能吃了,后面的日子还不知道有多艰难,馒头留着应急。”

  孙大明想想也是,眼巴巴地看着馒头,叹了口气,说:“对,爱因斯坦说的总是科学道理,这后面还不知道要怎样挨饿呢?不吃了,现在不能吃了!”

  到了下午三点,梅远等人所在地的前方松动了一点,他们几个人就围成一个小圈子,脸对着脸坐下来喘口气。

  陈定春说:“这多舒服呀,就像过去的皇帝坐在金銮殿的宝座上一样舒服!”

  “你还想当皇帝?”坐在陈定春身边的孙大明瞅了陈定春一眼,说:“慈禧也只垂帘听政,没做过金銮殿的宝座,你还想坐,野心太大。我看你坐在地上,衣衫不整,跟要饭的花子一模一样,还做美梦!”

  陈定春在孙大明手背上挞了一下,说:“你没野心,你一贯明哲保身,不知你也跟着在这里挤什么?”

  “对呀,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挤呀?”梅远感慨起来,她说,“这人呀,看着都很聪明,就是都没脑子,天下都乱了,大家还跟着乱蹿,茫茫然不知其所以然。”

  艾问江说:“我们心里清楚呀,我们就是出来逛的,看看风景,乱就乱吧,跟我们没太大关系。”

  梅远说:“人活在社会之中,世道乱了哪能跟我们没关系呢?我们不是差一点就被人家把头拧下来了吗?到现在我的心果子还在嘣嘣跳。”

  艾问江变得无话可说。

  陈定春正要说什么,来了一队军人,让大家都站起来,他们胳膊套着胳膊,把人群分成了一个一个的大方格,叫大家都呆在方格里别动,准备上渡船。

  梅远等人应声站了起来,听说准备上渡船,心里不免高兴起来,脸上现出了笑容。

  大家接着等了两个多钟头,也没能上渡船,到了傍晚六点,梅远等人才随着方格移动到码头上。他们看到了长江,江上黑压压地一片,夹在乌云中的太阳快垂落到江面了,浑浊的浪上散落着星星点点的暗红,苍茫而又抑郁,让人觉得心里沉甸甸的,情绪潸然。

  梅远自言自语地说:“这滔滔大江,怎么让人看着惨兮兮的呀!”

  陈定春说:“别做诗了,管它惨不惨,等一会我们过了江,就算人类又进步了。梅医生,既然闯荡江湖,见了江水就不要想许多,想多了可能要想出病来。”

  梅远说:“对,不该多想。我们这些小小老百姓,想什么也都是白想,不想还能难得一份糊涂,悠闲自在。”

  正在这时,前面忽然有人大叫:“船来了,上船了。”

  一声汽笛长鸣,一条渡船靠了岸,船上的人下完后,码头上的人在军人们的维持下,一边挤一边叫,拼命往轮渡船上涌,人潮滚滚,把梅远等人卷上了轮渡船。

  折腾了个把钟头,轮渡船又是一声鸣笛,离了岸。

  孙大明挥着手说:“啊,石城市,乱哄哄的石城市,小小的老鼠崽子们与你再见了!”

  梅远等人都笑了起来。

  江上一片昏暗,破碎的夕阳已经沉到江底,江南的石城市亮起了微弱的灯光,江水沉闷地摇荡着水中的灯影,这一刻世界变得非常黯淡。北岸的江村在望,那只是石城市的一个镇,灯光没有石城市那么多,稀稀拉拉,闪闪灭灭,就像人不明不暗的心情。

  梅远等人终于登上了江村的码头,艾问江提出直接到江村火车站去。

  陈定春说:“不,先到街上找个小饭店,买点饭吃,我快饿死了,撑不住了,去去去,快去吃饭。”

  他们随着波涛汹涌的人潮,来到一条街上,准确地说这里已看不出什么街道,比昨天钟鼓楼广场的人还多,还要拥挤。因为街上滞留的人太多,太多,商店里、饭店里,能吃的东西都卖光了,店铺都关门了,哪里还能买到什么饭吃。大家一时间都发起呆来,不知如何是好。

  陈定春不死心,到处向人打听哪里能买到饭吃。

  被打听者总是苦笑,说:“你到铁路上去,顺着铁路往前走,走出两三百里也许能买到饭吃!”

  陈定春哑然一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艾问江说:“别指望能买到饭吃了,我们找点开水,吃馒头吧!”

  几个人在街上挤来挤去,到处关门闭户,街灯像鬼火,别说开水,冷水也找不到一滴。他们来到一个拐角处,这里人不是太多,他们勉强坐了下来,开始嚼冷馒头。

  吃过馒头,他们觉得好受了一些,休息了一会,秦永龙说:“我们坐在这里也不是事呀,干脆朝着火车站挤吧!”

  大家站起身,正要走,听到旁边的人说火车上午就停开了,停在火车站上的十列火车的车厢里被挤得水泄不通,火车道上睡着、坐着许多人,火车不能出站,那些火车从上午到现在一直停在火车站里。

  梅远等人听了头脑一嗡。

  梅远向前跨出一步,探问道:“这消息是真的吗?”

  有个人说:“我们一直在等着,这还能有假,火车站就在附近,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梅远等人好不容易挤到了火车站,候车室已进不去了,候车室里人堆人,根本没有插足的地方,现在已经是夜晚,外面的天气开始冷了,里面的人不可能再出来了。

  大家在候车室旁边看了看,陈定春说:“算啦,火车停开了,看候车室又有什么用,我们找厕所去,现在我真的要上厕所了。”

  艾问江说:“那好,我们一起去。”

  孙大明说:“外交家上厕所,我们一起去怎么上呀?”

  秦永龙给了孙大明一拳,说:“你说怎么上?他们上女厕所,我们上男厕所,就这么上,知道吗?”

  梅远不觉笑了起来。

  五个人来到一个厕所附近,这里已站满了人,大家都在排队如厕。

  陈定春说:“这么多人,怎么办啊?”

  孙大明说:“等啊,谁不事急,你还指望在这种天地里耍外交花招啊!”

  陈定春瞪了孙大明一眼,无计可施地“哎吆”了一声。

  梅远冲着孙大明说:“走开,走开,你到男生那边排队去,别在这里混!”

  艾问江正儿八经地对陈定春和梅远说:“我们走了,你们出来以后就在女厕所门口等我们,万一走散了,哭爹喊娘都找不到人,那就不得了。”

  陈定春说:“知道了,我们不见不散。”

  男厕所门口排队的人并不太多,很多人没有耐心等待,他们就在厕所背后的地上解决了问题。

  孙大明说:“我们也不要呆呆地在这里等,走到那边就完事了,反正是黑咕隆咚的夜晚,谁也看不到谁。”

  秦永龙说:“那样干好意思呀?讲究卫生,是每个人的基本素质。”

  艾问江说:“排队吧,反正现在没事,排队反而能消磨消磨时间。不过,音乐家也不要把问题上升到纲上去,只不过要解决实际困难,问题哪有那么严重啊!”

  秦永龙笑了起来。

  三个男生花了半个小时办完了事,两个女生费了一个多钟头才算了结,他们五个人在女厕所门口又汇合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上火车,现在到哪里去呢?他们谁也不知道。

  梅远说:“我们就顺着铁道往前走,走到人少的地方就在铁道上坐一会。”

  陈定春说:“好主意,走,往前走,前方就是希望。”

  孙大明叹着气说:“那……我们就走吧——”

  他们走了不远,有人向他们散传单,陈定春说:“不要,不要,现在没有心思要。”

  艾问江说:“要,多要一点。”

  梅远听出了艾问江的意思,一把从对方手上拿过了一大沓传单。

  陈定春看着梅远说:“你要那么多废纸干什么?准备去贩卖呀!”

  艾问江说:“可以垫着坐呀!”

  陈定春说:“还是爱因斯坦头脑聪明,不过,你们两个也太心有灵犀一点通了,一个打了一个哈欠,另一个马上就心领神会。”

  梅远听着也不吭气。

  秦永龙对就陈定春说:“那……那你……就和孙大明一点通吧!”

  孙大明说:“我纯朴,我明哲保身,不想采花盗柳,再说我还没长大成人,跟谁都通不了!

  几个人都被孙大明逗笑了。

  说话间,梅远等人已走了两里路,此处人少了,铁道上已有可坐人的空地方。

  梅远把她手中的传单分给了大家,五个人都坐了下来。

  天黑麻麻地一片,好像就压在每个人的头上,好在没有风,而且还有一些闷躁,虽然是秋夜,到不觉得冷,这应该算是老天有情。他们都非常疲劳,把头往膝盖上一伏,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到了下半夜,天冷下来了,江风也吹了过来,孙大明最先被冻醒,他叫喊起来:“冷,我浑身都冷——”

  几个人都被孙大明叫醒了。

  艾问江说:“是冷,怎么办呢?没地方安身呀!”

  陈定春说:“到候车室去。”

  孙大明说:“候车室进不去呀!”

  陈定春说:“去了再说。”

  五个人好不容易挤到候车室门口,即使变成一只蚊子也飞不进去。

  梅远说:“走吧,我们另找地方去。”

  陈定春说:“哪里还有地方呀?就是在这里站着也不是很冷呀!”

  正说着,有几个人出来上厕所,人堆被打开一条缝,陈定春顺手把艾问江和秦永龙推进了人缝,艾问江在前面开道,秦永龙紧紧抓住陈定春的手,陈定春挽着梅远,梅远抓着身后孙大明的衣袖,五个人终于挤进了候车室。

  候车室里的人挤得架了起来,根本不冷,就是弥漫着一股人的汗臭味,空气十分浑浊,但是身上舒服多了。

  不知什么时候,有人说天亮了,陈定春就要出去。

  艾问江说:“现在不能出去,外面一定很冷,我们等一两个小时再出去。”

  上午九点,候车室里人少了,空气也好了一点。

  秦永龙说:“我们现在出去吧!”

  梅远说:“别出去了,现在人少,我们就在候车室里找个地方好好地睡一觉。”

  陈定春说:“好主意,好主意,就在这里睡觉,我困死了。革命觉悟再高,意志再强,也斗不过瞌睡。古人说,不会睡觉的人,都不能革命。你们快找地方占地盘,我去找传单,用传单当垫被。”

  不一会,艾问江与秦永龙七占八占地占领了一处靠墙根的地方,此时,陈定春也抱着一大抱报纸和传单来了,在地下整整齐齐地铺了一大块,五个人倒下便睡。

  梅远等人一觉睡醒,已是下午两点多。

  孙大明抓起身边的馒头,拿出一个,把剩下的扔给了梅远,说:“我饿死了,我饿死了,小命此刻难保,还剩下五个馒头,我吃一个,你们一人也吃一个吧!”

  梅远给其他人一人递过一只馒头。

  吃完馒头,五个人走出了候车室,来到外面一看,人如海洋,波涛荡漾,看不到边际,他们的心都凉了。这还能往哪里去呢?谁也不知道。他们在人山人海中转悠了一阵,一个个没精打采。

  孙大明说:“我们别晃悠了,赶快回候车室去,要不天一黑候车室里肯定又挤满了人,进不去,那今天夜里又没栖身之处。”

  梅远说:“明哲保身说得对,我们赶快回候车室,看来一时半刻走不掉,还是呆在候车室里好。”

  五个人慌忙回到候车室里,人已经很拥挤了,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一小块地方,赶快搜罗来一些传单和报纸,又安坐下来。

  秦永龙说:“好饿呀,再有几个时辰我可能就抵挡不住了,也许我就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奋斗到底了。”

  艾问江朝秦永龙的肩上打了一巴掌,说:“别这么悲壮,三五天饿不死。真要等那么长时间,会有人来救我们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威力无穷,怎么会把你饿死呢?”

  陈定春说:“我胃里空空,头发昏,我饿坏了。”

  梅远说:“忍着点,别说话,越说话越难受。”

  突然,他们身边的人躁动起来,有人被挤倒了,有人大声地喊救命。

  梅远等人不禁大惊失色,赶快站起来。

  原来是两帮红卫兵为争夺地盘打起来了,打得候车室里的人不能安宁,忽然有人尖叫:“她妈的,有人捅刀子,老子的手背给划破了。”

  另一个人叫道:“别蒙蔽群众,造谣,没有刀子,我手上只拿着一个小小的指甲刀。”

  “那不也是刀子吗?”有人在反驳。

  突然有人惊叫:“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大家朝惊叫的地方看去,只见一个高个子男生在横舞着旗杆,口中嚷叫着:“老子就打死你们这些兔崽子,老子是石城市人,你们这些兔崽子了得,竟敢在我们石城市打架闹事,请你们好好地领教领教我的旗杆有多厉害。”

  另有一帮操着石城市口音的红卫兵大叫:“打,往死里打,打死他们双方。”

  打架的双方知道是遇到地头蛇了,顿时都瘪了下来,抱着头溜出了候车室。

  等到凌晨两点左右,火车站内外的广播喇叭都响了起来:“红卫兵战友们,请注意,站台上和铁路上的人群快快撤开,要让站内的火车尽快出站。现在石城市派来大批人员帮助维持秩序,大家要坚决服从指挥,主动协助,也希望广大红卫兵组成纠察队,帮助维护秩序。现在有的红卫兵饿昏倒了,大家应该争取时间,早点离开江村火车站,远赴革命征途。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我们的目标就是前进,大家不要阻挡前进,要去经风雨见世面——”

  广播反复地响着。

  梅远从窗口看到有大批的军人跑步来到了站台上,在劝说、清理站台上的人。

  陈定春问:“我们怎么办?”

  艾问江说:“我们不要动,候车室就是候车的,不会清理到这里来。现在是下半夜,天格外冷,不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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