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飞来的横祸
黄大根似乎没有听到郑修才的话,他说:“随你的便,只要你有那个狗胆!”
郑修才被激怒了,他气得把菜刀举到空中,掉过刀口,将刀口朝着黄大根的脖子,气得要把黄大根的狗头斩下来。刀口一旦落到黄大根的狗脖子上,鲜血就要溅上黄大根家的房梁。但是郑修才依然清醒,他手腕一崴,菜刀嘣地一声砍到了地上,崩出一个土坑,黄大根应声闭上了眼睛。
曹扣姐哭喊道:“大根呀,你死得好惨呀,我们的三个孩子还小啊,往后怎么活呀!”
郑修才从黄大根身上跳起来,冲着曹扣姐怒吼道:“你嚎什么?黄大根不是活得好好的吗,你想改嫁啊!”
曹扣姐朝黄大根看看,只见黄大根像死狗一样躺在地下,但他身边并没有血,那把丢在地上的菜刀也没沾一滴血,她疑惑地蹲到黄大根身边,拉拉黄大根的头发,黄大根顺势坐了起来,吓得曹扣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郑修才看到黄大根家门边有一把叉草的铁叉,顺手就拿起铁叉,并夹起一条高板凳,走到黄大根家房檐边,爬上板凳就上了房,开始一叉一叉地往地上挑黄大根家屋上的稻草,直挑得屋上露出洞来。
黄大根本想上屋把郑修才揪下来狠揍一顿,但他看着郑修才手上横舞的铁叉,没有敢贸然上屋,他在心里算计,郑修才块头比他大,年轻有力气,光棍一人在泥湾插队,什么玩命的事不敢干,因此,他捏着鼻子缩着头站在屋下呆呆地看着。曹扣姐看她的老公没吱声,她也就不敢吭气。邻居们看了也没人出面阻拦郑修才,因为黄大根平时在村里是个霸王,没有人不怕他,现在郑修才毁他家屋上的稻草,这就叫报应,正好给大家出出气,大家也趁机看一看西洋景。
艾问江跟着其他同学走在回知青点的路上,他心里越想越不踏实,这郑修才一个人回到黄大根家里,黄大根不仅不会给他们解决烧柴,要是郑修才被黄大根逼急了,做出糊涂事来怎么办,再说郑修才一个人哪是黄大根和曹扣姐两个人的对手,黄大根和曹扣姐是泥湾的土霸王,一贯横行乡里,郑修才哪招架得了他们呀!他更不放心的是,郑修才一旦被打得吃了亏,他的火爆脾气爆炸了,做出过火的事来,那还不是惹大祸呀!他对梅远等人说:“你们先回知青点去,我到黄大根家把郑修才叫回来,他肯定搞不赢黄大根和曹扣姐,别惹出祸来了。”
梅远马上问:“要不要我跟你一道去?”
艾问江想了一下,说:“不要了,就我一个人去。”
梅远说:“你千万要小心点,一定要劝回真武夫。”
艾问江说了声“知道”,转身就朝黄大根家走去,他还没走到黄大根家,就看到郑修才站在黄大根家的屋上把稻草往地下挑,挑得乌烟瘴气。他想坏事了,真武夫真的惹祸了,挑人家屋上的稻草,这不就是扒人家房子吗?这扒的又是黄大根家的房子,不是要吃官事坐牢吗?他一时不知见了郑修才说什么好,同时他觉得自己神色不能慌张,要冷静对待,不仅不能说郑修才不对,还要用行动暗中支持郑修才。他走到黄大根家门口,冷静地朝黄大根家屋上看了看,已有半间屋的稻草被郑修才挑下来了,好在被挑的那间是堂屋,不影响黄大根家睡觉和烧饭,他很冷静地说:“修才,够了,你挑下来的这些稻草够我们烧几天了,你可能也很累了,下来歇息吧。”
郑修才看看艾问江,没有说话,他兴致正大,还不想就此罢休,艾问江朝他一连使了几个眼色,意思是行了,一定要见好就收。郑修才马上就明白了艾问江的意思,呼啦一下从屋上跳了下来。
艾问江说:“我们抓紧把这些乱稻草捆好,河畈下正好有条船靠在岸边,我们把稻草捆搬上船,把它们运到我们知青点去。”
郑修才和艾问江捆好了稻草,一共有十多捆。
黄大根鼓着眼睛对郑修才和艾问江说:“你们搬吧,老子总有办法叫你们乖乖地给我送回来,你们是强盗、土匪,打家劫舍!老子叫你们坐牢,叫你们脑袋开花。”
艾问江和郑修才也不吱声,只顾搬他们的稻草捆。
曹扣姐拉住艾问江和郑修才搬在手上的稻草捆,往雪地上一瘫,叫道:“强盗啊——土匪啊——你们把我家房子扒了,这数九寒天,冰天雪地,我们一家老小怎么过呀!你们不能把我家屋上的稻草拿走啊!”
艾问江说:“我们也不想拿你家的稻草呀,是你们的心太狠了,不给我们解决烧柴,要饿死我们!这事现在还好商量,只要黄主任答应给我们解决烧柴,我们马上就把稻草还回到你家的屋上去。”
黄大根本想冲过去朝着郑修才和艾问江一人踹三脚,踹他们一个肋骨散架,七孔喷血。但他明白现在郑修才和艾问江是两个人,他根本不是他们对手,别说踹不到他们,真动起武来,一定是反被他们踹成了三节。于是他说:“小狗日的,土匪,你们简直就是活土匪!你们别做梦,老子的屋都给你们扒掉了,你们还指望老子给你们解决烧柴,你们有种就把老子屋上的稻草都扒走!”
艾问江和郑修才一气之下,就陆续把稻草搬上了船,两个人撑着船回到了知青点,陈定春等人见了稻草都兴奋起来,一窝蜂把稻草搬进了他们的知青点,用那些稻草当烧柴自然能应付一些日子。
黄大根家屋上的稻草被郑修才扒掉一大片,稻草被运走以后,黄大根立即奔跑着到公社里去告状。
公社主任史达仁听说黄大根家屋上的稻草被郑修才扒掉了好大一片,顿时大发雷霆,拍着桌子说:“啊,这还得了,这是强盗行为,这是土匪行为,是破坏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大好形势,是破坏黄泥公社的社会治安,简而言之,就是破坏黄泥公社抓革命促生产的大局,给我整,给我狠狠地整,不整不足以平民愤,不整那就说明……说明什么,说明老子这个当公社主任的没×用!”
黄大根伸着脖子问:“史主任,怎么个整法?”
“你说呢?”史达仁反问黄大根。
黄大根说:“要想彻底整倒他们,最好公社派人去整。”
史达仁说:“那我就派黄二根去整,他是公社的专政队队长,是专门整人的,又是你的亲弟弟,这事不就好办了吗?只要你们合计好了,想怎么整就怎么整,把那几个小狗×的狗蛋都给老子把它统统地整瘪掉!”
黄大根说:“那行,那行!”
黄二根比黄大根小七岁,今年三十三岁,他也是当地一霸,所以被称做黄家三匹虎之一,而且是最坏的一只虎,他不仅霸道、狠毒,还阴险,会用奸计,人称黄二爷。他自小就不是个正经胚子,十五岁就强奸人家幼女,被人家用缝衣服的针扎瞎了一只眼,打那以后他就成了独眼龙。他一直好色不走正道,前年还因奸情逼死了自己的老婆,此后一直在到处欺男霸女。就这种流氓地痞,凭着送礼拍马屁,竟当上了公社专政队的队长。他带领着二十几个人,扛着半截红半截黄的棍子,替公社当打手,不仅可以打人,还可以抓人、关人、审讯人,经常对被迫害的人用刑。自从黄二根当上公社的专政队队长之后,黄家的势力变得更大。
当晚黄大根就把黄二根叫回了家,加上曹扣姐,三个人商量着如何整郑修才等人。
黄二根说:“这还得了,这群小狗日的要翻天呀,用不着说许多了,明天我带十个人到知青点去,把他们每人放两斤血出来给王八喝,这口气我一定要出。”
第二天上午,黄二根带着十个人,扛着红棍子来到知青点。他吊起那只好眼睛,斜着膀子,仰着头,大喝一声:“战斗队员们,四个人守前门,两个人守后门,另外四个人守窗户,把他妈的知青点给老子包围起来!”
转正队员们按照黄二根的命令,瞬间完成了布置,一个个将红棍头直指门窗,凶神恶煞一般,好似铁桶把个知青点围得水泄不通。
黄二根扯着嗓子大叫起来:“狗日的知青小杂种们,快给老子出来,把你们破坏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破坏黄泥公社抓革命促生产,抢人家饭吃,扒人家屋上稻草的罪行全部招来,总之,要交代你们当强盗,当土匪的很多罪行。快,快,出来晚了,就是抗拒,我就把你们的门反锁起来,一把火把你们统统烧死。”
屋里传来郑修才的声音:“这是谁呀,这么张狂,喊我们出去干什么,要我揍你个鼻青脸肿啊!”
黄二根吼道:“别废话,快些滚出来!”
艾问江知道祸事来了,这是他预料中的事,他第一个走出知青点的大门,站在门口也不吱声。梅远看艾问江出去了,也来不及往回拉艾问江,她心里忐忑着,深怕艾问江遇上不测,赶快也跟了出来。接着郑修才、陈定春、陶小溪、孙大明也都站出来了。
黄二根一挥手,又传出一道命令:“队员们,全部撤到大门口来,把这些狗男女包围起来。”
专政队员们呼啦啦围成一个圆圈,端着红棍子,把梅远等人围了起来。
黄二根伸伸脖子,高声说:“你们这些小土匪,不,简直就是江洋大盗,竖起耳朵给我听着,我宣判你们的罪行,你们破坏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破坏泥湾大队和全公社的大好形势,你们抢劫,我们今天来——就是把你们抓起来,再施以刑罚,打倒你们这些土匪。”
专政队员们挥起拳头跟着喊:“打倒土匪!”
艾问江冷静地、故意不慌不忙地说:“你们是谁呀,可能是搞错了吧?我们都是到这里来插队的学生,这里没有什么土匪呀!”
黄二根说:“好,那我就先告诉你我是谁,我是黄二爷……呵,不对,我是黄泥公社专政队的队长,这些拿棍子的都是黄泥公社专政队的队员,因为你们抢吃了泥湾大队主任黄大根家的饭,扒了他家屋上的稻草,所以说你们就是土匪,就是一窝强盗,我们就来抓你们,打倒你们!”
郑修才说:“黄大根屋上的稻草是黄大根自己叫我扒的,我也是当着他们夫妻两个的面扒的,不存在抢,更别说是什么土匪、强盗,你们还是回去好,不要冤枉了人。”
“噢嗥——”黄二根肩膀一耸,说,“屁话还不少啊,请你们注意点,不要把二爷我惹毛了,小心我让人拆了你们的骨头,剥了你们的皮,抽了你们的筋,放了你们的血。大家快动手,把这一伙人都给我带走。”
十个专政队员霎时间涌向梅远等人。
梅远说:“请别急,你们到底是因私而来还是因公而来,要是因私而来请你们自动离开,要是因公而来,请你们说明受谁的差遣。”
“我们因公而来,是领着黄泥公社主任史达仁的命令来的,怎……”黄二根趾高气扬地说着,突然想这小女子说话怎么这般好听,不觉偷偷地睃了梅远一眼,他不睃梅远一眼倒罢了,不料一眼睃过去他那只好眼珠子差点也掉下来了,他浑身一颤,在心里暗叫道:我的亲妈妈呀,这个女学生多漂亮呀,在乡下八百年也见不到,她的脸型,她的眼睛和眉毛,她的身段,她的神情,叫人看了不死也喘不过气来。黄二根不觉浑身暗暗地一哆嗦,他好像是被电击中了心果子,几乎要瘫倒,要晕过去。但他有一点心里很清楚,他要设法与这个女生套近乎,这城里的女人就是洋气,乡下再漂亮的女人也无法跟这种女人比。他立即改口说:“这叫怎么说呢?我们不是要跟大家作对,是端人家碗,受人家管,是上司派我们来的,我们只好例行公事。这位女同学,你有话照说不误,说出道理来我就向领导回话,那就不一定抓人,你们该解决的问题还要帮助你们解决。啊,刚才这位女同学,你叫什么?请你继续说。”
梅远说:“我叫梅远,梅花的梅,远方的远。我们知青点早就断了烧柴,我们饿了两天没吃饭,要求黄大根给我们解决一点烧柴,他根本就不理我们,他这是什么态度?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新生事物,他对我们漠不关心,他才是真正破坏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坏分子,我们在他家屋上抽点稻草,是为了解决我们的烧柴,这是保卫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需要,是为了巩固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胜利成果,你说我们错在哪里?”
黄二根情绪陡转,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拐弯,立即满脸堆笑,说:“这话听起来有点道理,首先我能理解,就是要体谅你们知青的困难,并要积极帮助解决,这话我一定向公社和大队的领导汇报,你们放心。但是,你们扒人家屋上的稻草是不对的,不……算是不妥吧,但是,事出有因,就是要支持知青,坚持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这是政治问题,政治挂帅,政治可以冲击一切,所以呢,就不必追究你们了。人嘴两块皮,嘿嘿,话在人说,我看这事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就这么说了……就了啦!”
专政队员们听了都瞪着眼,僵着脖子,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以为黄二根是在发烧说胡话。
梅远等人以为黄二根是神经病,说话一会天上,一会地下,大家听了,不知说什么好。
黄二根认真地、一本正经地盯着梅远看了一会,和蔼地说:“你们这几个知青太年轻,还不信任我,人家喊我什么黄二爷,那是奉承我,为什么呢?就是我这个人心肠好,为人说话办事都算数,你们就放心吧,这事就过去了。我们专政队员还有别的任务,就不在这里打扰大家了。”
黄大根正在家里生气,黄二根回家来了,他把黄大根拉到房间里,说出了他对郑修才等人的处理意见,黄大根马上发火说:“你这个畜牲,为了你自己,就出卖我是不是?”
黄二根说:“你发什么火嘛,我让几个生产小队陪你屋上的稻草,而且加倍陪,你不就赚了吗!再说我到时候也可能捞个女学生抱回家做老婆,你总不能看着我打光棍呀!你看,这多好,一举两得。”
黄大根听说他能多捞一些稻草,也就没有固执己见,知青点因烧柴引发的危机也就这样过去了。
转眼,春节过去了,当梅远等人返城过完春节回到泥湾时,已经进入了春耕时节。这天梅远所在的第三生产小队的女劳力全部集中在白水田里薅草,为不久就要开始的早稻播种提前做准备。
春耕的日子,往往都是乍暖还寒,在这样的日子下水田薅草还需要穿两三条裤子,上身还要穿棉袄,特别是早晚天气还很凉,人站在水田里往往要冻得身上发抖。蛇和青蛙虽然由冬眠苏醒过来,但还很少活动,他们虽是水生的野物,但比人还怕冷,他们伏在水底下,碰到人的手也不动,为的是贪图人手上的温度。因此,人在这个时候下水田干活也是不得已,主要是农时不能耽误。
梅远是平生第一次下水田薅草,她不仅不知道怎么去薅草,她下了水田双脚往泥巴里一插顿时觉得冰凉,痒乎乎的很难受,连站都站不稳。妇女队长张三婶就安排与梅远关系最好的孙秀姑带着梅远一起干活,让孙秀姑教梅远学着薅草。孙秀姑活泼热情,平时爱开一些小玩笑,她比梅远还小两岁,她把梅远当姐姐带,两人相处得很亲近。
要说孙秀姑教梅远薅草,孙秀姑倒有些不好意思,她一个大字不识,哪里敢教一个高中生,她听人家说高中生的文化高得不得了,天下的事没有不知道,所以梅远会看病,能把妇女难产变成不难产。因此,她只是让梅远在田里随便瞎抓。梅远根本不知道薅草从何做起,她只是认真地把飘在水上的草叶抓掉了事。但是,每次梅远抓过草叶以后,孙秀姑就跟着在梅远抓过的地方再抓一把,而且一直抓到泥巴,连泥带水抓出许多筋筋绊绊的东西,还要在水里把它们洗干净,有的要踩到泥巴眼里去,有的要抓在手上带到田头才能放下来。
梅远看着孙秀姑的举动,心里在想,为什么我每次薅过草以后,孙秀姑都要在泥水里抓上一把呢?无非是所谓薅草就是要把草根也抓起来,于是她就试着把手伸进泥巴眼里,果然碰到了许多筋筋绊绊的东西,顺手就把那些东西抓了出来,也学着孙秀姑的样子,把那些东西在水里洗涤干净,果然是一摞草根,她就把那些草根往泥巴眼里踹,孙秀姑赶快拦住她,告诉她那些都是四叶草的根,不能往泥巴眼里踹,踹下去它们还能再发出来,只有青草的根可以往泥眼里踹,梅远微笑着向孙秀姑点了点头。梅远生性聪明,至此她已经搞清楚什么是薅草以及怎样薅草。
孙秀姑看梅远学会了薅草,心里很高兴,就说:“这人是要念书,念书的人心眼活,遇到事不要学,眼睛看一看就会了。”
梅远说:“哪有那么容易,我的手脚比你们慢,我再跟着你们做五年,也不一定能赶上你们,我的耐力不行。”
大家干着活,随着中午的临近,气温正在逐渐升高,到了大约十一点钟前后,薅草的妇女们身上都渐渐地开始出汗。春天总是乍暖还寒,虽然阳光暖烘烘的,人在水田里干活热汗被东北风一吹,人就很容易感冒,所以要及时脱衣服,尽量保持不出汗,这样就不容易感冒。所以,妇女们都把棉袄连着罩衣脱下来,都摆到了田头。
梅远和孙秀姑一趟草薅到头,梅远悄悄地对孙秀姑说她想找个地方去解小便,孙秀姑马上就答应陪梅远一同到前面的沟畈底下去小解。
孙秀姑陪梅远小解过后,两个人往回走时,孙秀姑发现田埂边有一只小青蛙,就随手把它抓住,用两只手捧着边走边玩,说这个小青蛙很漂亮,长大了一定能变成美男子。他们走到田头时,孙秀姑看到了梅远放在田头的棉袄,就弯下腰顺手把小青蛙放到了梅远的棉袄罩衣口袋里,并开玩笑说:“小青蛙,让梅姐姐的棉袄为你暖和暖和,你长成美男子后,就做梅姐姐的丈夫。”
梅远只是笑笑,也没当一回事。
孙秀姑牵起梅远的手,两个人又下田继续薅草。
中午回家吃饭时,梅远和其他妇女一样,先到沟边洗干净手脚,穿上棉袄才往村庄上走。
梅远快走到村边时,发现手有点冷,就把双手插进棉袄罩衣的口袋暖和暖和。不料她的右手插进口袋时,发觉有一个冷冰冰,软乎乎的小东西直往手心里钻,还吱吱咕咕地叫着,她越攥得紧,那个小东西就越钻得厉害。她不觉心里一阵从未有过的紧张,头脑一嗡,浑身一颤,突然没命地大叫一声,身子朝后一仰,倒到了地下,口吐白沫,眼睛上翻,人事不知。
与梅远同行的妇女们顿时大乱,谁也没见过这种阵势,孙秀姑吓得大哭起来。
孙秀姑喊了几个年轻的妇女,请大家出力把梅远抬到她家去。抬人要抬胳膊,可是梅远插在口袋里的右手怎么也拿不出来,孙秀姑只好解开梅远的棉袄罩衣扣子,把她的棉袄罩衣口袋往下拉,以便拿出梅远的右手。
当孙秀姑拿出梅远右手时,发现梅远的右手中紧紧地攥着小青蛙,小青蛙已被她攥死了。
这时候孙秀姑赶快把小青蛙的来历说了一遍,众人这才明白过来,梅远是被小青蛙吓昏了。
梅远被抬到孙秀姑家以后,躺到了孙秀姑的床上,依然人事不知,张三婶赶快跑到知青点去喊人。知青点的人都还没回来,只有陶小溪一个人在,今天她是值班烧饭,所以提前回来了,她一听说梅远出了事,马上就跟着张三婶往第三生产小队跑。
陶小溪看到昏迷的梅远后,觉得现在需要用一种猛然刺激的方式让梅远清醒,而且越快越好。可是一时又找不到什么猛然刺激的方式,陶小溪在情急之下,脑子一闪,毫不犹豫地甩起巴掌,狠命在梅远脸上抽了一下,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陶小溪抽过以后,死盯住梅远,梅远终于“哎吆——”长叹了一声,慢慢清醒过来了。
梅远仰躺着,眼珠子只是兀自转了转,好像旁若无人。
陶小溪和孙秀姑都大声喊她:“梅姐姐,梅姐姐——”
梅远只顾自己瞪着眼,就是没反应。
这时候艾问江、陈定春等人也赶到了,大家看了梅远的状况,觉得梅远是神志不清。
艾问江心里一阵疼痛,他想这梅远要是被吓得神经出了问题怎么得了,那她的一生就报废了,她的妈妈往后靠谁啊?谁也不能理解艾问江此时的心情,他是万分焦急,肝胆俱碎,他在心里为梅远哭泣,却又不能表现出来。
陶小溪开始哭哭啼啼。
艾问江请第三生产小队派出一条船和两个划船的人,送梅远到汽车站去,艾问江等人决定直接把梅远送到横江市去治疗。
知青点的所有人都上了船,他们都要送梅远去看病,到了城里大家再有钱的出钱,有办法的都想办法。
梅远等人乘坐的船在河里行了五六里路,忽见岸上有个人奔跑而来,那人是秦永龙。秦永龙一听说梅远出大事了,就跑步跟在船后追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