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问长江
任黄阿金瞪着眼,归二宝也没当回事。归二宝在心里想我见过的大玩意多着呐,还把你个小兵蛋子瞪眼睛当回事。他挺着胸脯说:“我叫归二宝,是横江市第一中学的红卫兵总司令。”
黄阿金斜着眼看看归二宝,怒问道:“那你怎么混到高三(2)班来啦?”
归二宝说:“我还是这个班的学生,我怎么就不能到这个班来?”
“嘿嘿!”黄阿金翘起鼻子对归二宝说,“那你是这个班的学生,那就得归我管,那我就不管你是什么×司令,我只把你当我手下的小兵。现在我就按部队的那一套来,要不你以为我是教书的老先生,不懂部队的那一套,那你就按我的口令来。立定,稍息——”
归二宝不自主地来了个立正,稍息。
黄阿金接着喊:“立正,稍息。立正,稍息。立正……稍息……”
归二宝知道黄阿金是在作弄他,他马上像桩一样定住了,任黄阿金叫喊也不动一下。
黄阿金骂道:“他妈的,那你敢违抗我的口令!我……那就关你的警闭!”
归二宝说:“我不是军人,我不懂什么×口令,你不要对我按部队那一套来。”
“那……那这就奇着怪了。”黄阿金说:“那既然你不是军人可以不按部队那一套来,你们全班都不是军人,你说选正副排长就非要按部队那一套来,那你他妈的也真会讲歪理,那我不会理你的。”
归二宝气急了,造反以来谁也不敢当面骂他,今天遭到了一个小兵蛋子的臭骂,他气不打一出来,便也破口大骂起来:“你他妈的,老子不仅是红卫兵的司令,还是造反的派司令,老子到学校告你,告你独断专行,告你主观主义,告你重用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表现不好的人。”
黄阿金说:“那老子不怕你告,造反派司令算个×,都是自封的。学校的领导权现在在我们部队手上,有权就能决定一切,说你好就好,说你坏就坏。学校被军管了,由我们进行指挥,你要是告我,我就说你没当上排长闹情绪,那……那就是故意破坏军训,你要是不服,就开除你。”
归二宝眼睛瞪得像牛卵蛋,嘴巴张得像蛤蟆,连声说:“见鬼,见鬼,老子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
黄阿金轻轻拍拍归二宝的肩膀,说:“你,那你算——说对了!”
下午,同学们走进教室时,教室里贴满了大字报。那些大字报是真正的大字报,一张纸上只横七竖八地画了二三十个字,每个字比巴掌还大,内容都是说高三(2)班正副排长选举有问题,选出的是逍遥派和反动分子,辅导员方法简单粗暴,没有文化,没有水平,只会骂人,全班同学应该站出来,打倒他,把这样的败类撵走。如果这些问题得不到及时纠正,孰可忍,孰不可忍。并号召同学们迅速行动起来造辅导员的反,并说反一次是反,反两次也是反,这次我们为什么不反,一反到底就必然会胜利!
同学们一看乐了,军训没搞起来,造反的倒来了。大家都看出来那些大字报上像王八爬出来的字迹是归二宝的墨宝,但不知道一贯善于顺风拐的归二宝,这次怎么跟军训辅导员动起刀枪来了。大家都在故意地高声念着大字报,有的还朗诵,有的还在一字一句地唱着。
赵定凯大声叫嚷:“他妈的,这哪个狗戳的字写得像鳖爬的,也好意思贴出来。反什么呀,反他妈的头啊!还要一反到底,滚他娘的蛋。老子根本不想当那个×副排长,哪个王八想当,喊我一声野爸爸,我就让给他当。”
黄阿金指着赵定凯说:“你嚷什么?写大字报的人头脑不好,你跟着叫,你也头脑不好啊!”
“对,我头脑不是太好。”赵定凯一本正经地跟黄阿金说,“不过你的头脑好像还不如我。”
黄阿金来火了,他说:“赵定凯,我是你的领导,你敢当面侮辱我,我关你的警闭!”
赵定凯说:“你真是软蛋,真是松花蛋,真是臭鸡蛋,人家写大字报公开提出来打倒你,你也不敢吭气,反而欺负我,你哪有一点军人气节!”
黄阿金说:“你先别叫,那个王八蛋……那我不会饶过他,大家等着瞧。”
赵定凯说:“你想让我们瞧什么?”
黄阿金说:“我让你们瞧我关那个王八蛋的警闭!”
大家哄堂大笑起来。
黄阿金说:“那……那你们别笑,我们先来点实在的、厉害的、带有造反性质的行动,把这些狗屁大字报撕了,大家听我口令,那我喊一二三大家就开始撕。好,那大家听好了,一二三——”
随着黄阿金一声叫喊,同学们都爬上了课桌七手八脚地撕起大字报来,顿时教室里纸屑到处飞,课桌上、地上被弄得一塌糟。也就一分多钟,归二宝所贴的大字报被撕光了,教室里一片狼藉。
梅远看着教室里太邋遢,实在看不下去,人呆在教室里也不舒服。就拿起扫帚扫地上的纸屑。陈定春和其他几个同学也跟着清理课桌上的纸屑和灰尘。
黄阿金用手敲着讲台吼道:“你们乱忙乎什么,那停下来,停下来,那都停下来,我有重要战斗命令要下达。”
正在忙碌的陈定春直起腰说:“黄参谋,你等我们把卫生搞好了再下达命令,只要等七八分钟就行了。”
黄阿金说:“等不及了,那下达战斗命令还能等啊?只能听我的,那不能听你的。”
“必须听我的!”陈定春说。
“为什么?”黄阿金问。
陈定春说:“因为我是排长!”
“那你别忘记了!”黄阿金指着陈定春说,“我是第一排长,那你是我下级,应该是听我的,那而不是听你的。”
“那行!”陈定春说,“你把人带到走廊里去下命令,不要干扰我们几个人搞卫生。”
郑修才说:“哎吆,黄参谋,你就别较真了,打扫好卫生你再下命令不是一样吗?你怎么咬住了狗胯子用鸡脖子也换不下来。听我的,没错,要不我就揍你个鼻青脸肿!”
黄阿金一听愣住了,他看看郑修才,人高马大,长得侉里侉气的,眼睛又大又圆,就说:“怎么啦?你……那喜欢搞武斗,你就动手吧!”
郑修才说:“哎吆,动什么手呀?我说揍你个鼻青脸肿,是跟你亲热,我想跟谁好,就说揍你个鼻青脸肿,而且一般不轻易说。”
黄阿金说:“那哪还有这种说法,揍得人家鼻青脸肿,还说跟人家好。算了,我不跟你们啰嗦了,我下我的命令。那全体起立,我命令今天下午我们野营,那明天上午在宿舍里练习叠被子,明天下午进行叠被子评比。都明白了吗?”
有同学叫嚷:“明白——”
有同学叫嚷:“明白个屁呀!”
黄阿金说:“那现在大家立即到教室外面去按班整队,快,快——”
同学们稀稀拉拉地走出教室,二班和三班的队都整好了,一班依然乱不成军,原因是班长梅远和副班长艾问江都没到,一班成了群龙无首。
黄阿金叫道:“一班怎么弄成这样了,那一班的班长和副班长都到哪里去啦?一班听我口令,以我为目标,呈一路纵队站齐——”
一班的同学们慢腾腾地围拢到黄阿金身边。
黄阿金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憋了半天,骂道:“那……那你们是蠢猪呀!我叫你们按一路纵队站齐,那也不懂呀,都围着我干什么呀?”
正在这时梅远和艾问江来了。
黄阿金冲着梅远嚷道:“你们干什么去啦,那……那也不整队!”
梅远说:“我们在打扫卫生。”
黄阿金说:“那现在知道不知道你们该干什么呀?”
梅远什么也不说朝同学们喊了一声口令:“立正,向前看,向右转,立定——”
只半分钟,一班的纵队整整齐齐排列起来,梅远站到了队伍前头,艾问江站到了队尾。
黄阿金一脸怒气,本来是要梅远的好看,不想梅远把个队伍整得干净利落,让他无话可说,但他心里还是一百二十个不高兴,嘴还嘟囔着,瓮声瓮气地喊叫道:“全体战士听好了,那一班在前,二班跟在一班后面,那三班跟在二班后面,跑步走——”
梅远带着队伍跑在全排前面,顷刻间黄阿金又跑到梅远前面给全排领跑。黄阿金把大家领出了学校,慢悠悠地跑到了城墙下,一直往城外跑。出了城,跑上了一条乡间小路,他越跑越快,梅远感到越来越跟不上他,她已经浑身出汗,双腿疼痛,浑身越来越没力气,几乎连脚也拖不动了。
这黄阿金不愧是军人,他速度不减,也不见他吃力,他跑步如同一般人散步,说明他已经久炼成钢。梅远一口接不上一口地喘着粗气,嗓子眼里干得冒火,她的腿脚好像不听使唤,高一脚低一脚地踉跄着,眼睛发黑,道路模糊,身子在打歪,她就要瘫倒。
黄阿金缓慢地站住,梅远也站了下来。
梅远朝后一看,后面的队伍已溃不成军,最后面的人已经拉下了两三百米远,有的人勾着腰,几乎是向前爬。
过了足足七八分钟,大家才跌跌撞撞地聚拢到黄阿金的身边。所有的人都疲惫不堪,浑身冒汗。
黄阿金喊了一声立定,大家站了下来,眼睛直勾勾地等着黄阿金喊原地休息。可是黄阿金喊道:“跑步走——”
大家听到黄阿金一声喊,不禁魂都掉了,一个个身子往下沉,腿提不起来。
梅远等几个女生互相架着胳膊,彼此支撑着喘着气往前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黄阿金带着七零八落的队伍来到了长江边,天已经开始发暗,江水呈土黄色奔窜翻滚,呼号的江风就像刀子一样割人的脸和手。大家感到特别难受,脸上,脖子上,耳朵上,手指尖上都是冷风如针在扎,衣服内流着热汗,出现严重的冷热不协调。大家都在想,黄阿金这个王八操的,把我们带到了这个江边,冷风喝了许多,该让我们返回了吧!
黄阿金看看天色已晚,同学们一个个精疲力竭,三十几个人没有一个有精神,再也不像上午那样神气活现了,他在心里说,我就不相信一个堂堂的军官就拧不了这些臭学生,那天下还要当兵的干什么?他充满了胜利的喜悦和得意,显得一身轻松,带着极大的自豪和兴奋大叫一声:“立定——原地休息!”
跑在前边的秦永龙离黄阿金不远,也随之大叫一声:“操他大妈妈的,这日子没法过了!”
黄阿金应声走到秦永龙身边怒斥道:“你叫什么?看你流氓习气的样子,骂谁呀?现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不断胜利,那谁都阻挡不了,那你怎么唱反调,那怎么说日子没办法过啦?”
秦永龙未及回应,梅远站上前,说:“报告黄参谋,他绝没有骂你的意思,那是他们家乡的土话,那意思实际是说你像妈妈一样关心大家,他说的日子没法过,就是说这事情干得很好,表示高兴,是赞扬你不怕苦,不怕累,带着我们训练,你今后一定还要做更大更大的大军官。”
同学们都鼓起掌来,都大叫着:“操他大妈妈的——”
秦永龙说:“我说的不是梅远解释的意思,我是觉得姓黄的是在折磨我们,这么冷的天把我们弄到江边来,弄得一身大汗,现在天晚了又不让我们回学校,硬叫我们在江边让冷风吹着,是诚心糟践我们。”
黄阿金指着秦永龙说:“你大胆,我是军训辅导员,那你敢反对我,那你反对我就是反对部队,就是……那就是毁国家长城!”
“别给我扣大帽子,也别朝我打棍子!”秦永龙说,“我们经过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洗礼,胆子确实变大了,谁怕你吓唬?我说了你一下,就成了什么毁长城,你说我饭吃多啦,歇着不知道舒服,跑到北方去毁长城干什么!”
郑修才说:“什么废话也别说了,我们也别在这里休息了,赶快回学校吃晚饭去!”
陈定春说:“黄参谋,真武夫说得对,大家又饿又累,就别在这里休息了,我们抄近路,赶到郊外班车站去,回到学校里也许还能赶上吃晚饭。”
“你们就别娇生惯养了吧!”黄阿金肚子里憋着气,他说,“这是军训,哪能想回去就回去,想吃饭就吃饭。今天晚上我们不回学校了,也不吃晚饭,就在这里露营。”
赵定凯笑着问:“黄参谋,此话当真?”
黄阿金说:“军中无戏言,我说的就是命令!”
“他妈的,这是他妈的什么×命令!”赵定凯大声叫起来,“姓黄的,你嘴巴一张就是命令,那我们排还有一个正排长两个副排长,他们究竟算什么?难道人家三个还不如你一个吗?”
“对,你说得很对!”黄阿金眼睛抬也不抬,他咧着嘴说,“那我不仅是第一排长,那我还是你们的辅导员,我是军官,你也不想想,你们三个怎么能抵得上我一个?那我不发号施令,谁发号施令。”
“不行,不能让你横行霸道!”梅远突然义愤填膺,她几乎是喊叫着说,“不给回学校吃晚饭,还要在这里露营,这样不等到明天早晨就要死人。”
黄阿金指着梅远说:“你别跟着煽动,那……那谁说要死人呀?那就是死人又怎么样?那不是说死人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
“我们一班一个人不能死,我是班长,我就要保证每一个同学的安全。”梅远一个字一个字地咬得清清楚楚地说,“我们一班马上就撤,我们回学校。”
“你造反啦?你敢违抗我的命令!”黄阿金咆哮起来 。
梅远说:“这年头到处都造反,难道我们就不能造你的反?你那是什么狗屁命令,是胡扯,我们必须坚决反对。一班都听好了,我们撤,目标郊外班车站,出发——”
一班的同学们呼啦一声迅速朝郊外班车站奔去。
黄阿金嚷叫着,咆哮着,但是谁也没有理他。
二班、三班看一班都走了,也都纷纷跟着逃去。黄阿金暴跳着,但他根本没有办法阻拦。
同学们陆续回到了学校里,好在食堂里的值班师傅为他们留了饭菜,虽然饭菜都已经凉了,但是大家总算吃上了晚饭,更重要的是晚上可以在宿舍里睡觉。
黄阿金气得天晕地旋,他回到学校里,不吃也不喝,直接去找学校军训负责人戴营长汇报,告了梅远、陈定春、赵定凯、郑修才等人的状,并且说他要回部队,高三(2)班的军训辅导员他没办法干。
戴营长是黄阿金的部队领导,他听了黄阿金的汇报先是说梅远等人确实表现不好,可恨,可气,他接着把袖子往上一挽,大声骂道:“我说你他妈的黄阿金,你他妈的就这么大×本事啊!连臭中学生也对付不了,还说没办法干了,要回部队,你他妈的也说得出口,不怕给老子丢脸啊!早知道你就这个×德性,老子不能把你推到长江你淹死,尿泡尿也要把你呛死,怎么到现在还让你活着丢人现眼。你滚吧,你滚得越远越好,但不准你回部队,只要你回部队就开除你。好喽,你快点滚!”
黄阿金霎时蔫了,他抹了好一会眼泪,突然一个立正,朝戴营长敬了一个军礼,说:“首长,那我错了,我有为难情绪和逃跑思想,那这是我的不对,多亏你教育及时,那我坚决彻底改正错误,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那我一定当好高三(2)班的军训辅导员,为部队争光,为首长争光。那只要我人还在,高三(2)班的阵地就一定在,就请首长放心吧!”
戴营长冷冷一笑,说:“熊样,你怎么才能做到人在阵地在啊?按你说的情况,高三(2)班确实不好对付,你在老子面前不要把话说早了,打仗不能死打硬拼,既要有勇也要有谋,你今天跟他们来的是硬的,他们不吃你那一套,从明天起你就给他们来点软的,温柔的。你知道这叫什么吗?你学过吗?也许你他娘的还没学,我告诉你,这叫文武之道,有张有弛。明天你训练他们叠被子,按我们部队的标准严格要求,在规定时间内做不到,就罚站,罚站后还做不到,就反覆地罚站。为了给你明天的训练打好基础,今天晚上我就派人找高三(2)班的那几个人谈话,好好地,亲切地杀杀他们的威风。”
黄阿金朝着戴营长又敬了个一个礼,说了声“那明白”,转身就走了。
戴营长拦住他,指着他的鼻子说:“你给我记住了,千万别太认真,这种军训到底是什么×玩意,谁也说不明白,大概就是那些学生闲着到处乱窜,让我们把他们控制住,我们就控制一天算一天,到底怎么样?老×也不知道。你他妈的,现在知道了吗?”
黄阿金眨巴着眼,点了点头。
戴营长说:“那好,那你就给老子牢牢地记着,好好地往下忽悠。”
当天晚上,梅远、陈定春、赵定凯、郑修才都被喊到学校军训领导小组谈了话,接受了一番调查,并受到了非常善意又非常严肃的批评。
第二天早上,黄阿金提前来到高三(2)班的男生宿舍门口,把女生也集中了过来,让大家按班站好队后,他和颜悦色地说:“同学们,那我们今天来点最轻松的训练,那就是训练叠被子,那这项训练不费多大体力,那又……但是一件很重要的训练,训练我们的整洁一致,训练我们的细致性和革命的负责精神,那一定要做到尺寸统一,那大小相等,那面上平如玻璃,那边如刀切,棱角分明。我们组成一个检查验收小组,那我当组长,仇琼和归二宝当成员,由我们三个人负责检查验收。好,现在大家就开始行动。”
上午九点,黄阿金带着仇琼和归二宝检查了一遍大家叠的被子,没有一个符合要求。黄阿金叫大家不要性急,接着继续叠,并说只要功夫深,棉被能磨成针。
大家只好又去继续叠被子。
到了上午十点,又查了一遍,还是没有一个合格的,黄阿金命令大家把叠了数遍的被子抖散,继续重新叠。
梅远手上抖着被子,心里气得往外鼓,她想这是什么训练呀,这是折磨人,这是认定同学们不值一文钱,可以由人随便摆布。她手上抓着被子,几次坐到床边,真想把被子撕掉拉倒,但想到被子是用母亲挣来的血汗钱买的,无论如何也撕不得,于是她就咬着呀忍了,只好闷着头继续叠。
下午三点,黄阿金带着仇琼和归二宝再一次验收大家叠的被子,这次黄阿金一路笑呵呵,验收一个通过一个。当验收到梅远时,他把梅远叠好的被子抖散,说:“这被子叠得不合格,那重新再叠五遍。”
梅远问:“为什么?”
黄阿金说:“我说过了,那你叠得不合格!”
梅远说:“我叠得很好,是被你抖散了,你明明是在挟嫌报复!”
黄阿金说:“黄毛丫头,那你说我报复你?那我就是报复你,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梅远气得眼泪几乎要掉下来,但她咬着牙控制了自己。她想这军训本来就毫无意义,只是一味地折腾人,也不必当真。她轻轻地把床上的垫被和盖被扎到一起,背上肩膀就向宿舍外面走。
黄阿金感到莫名其妙,大声朝着梅远喝问:“那……那你到哪里去?”
梅远斩钉截铁地说:“我回家!”
黄阿金说:“你胆大妄为,那……竟敢回家,你要破坏军训呀!”
梅远根本不理会黄阿金,她背着被子头也不回地边走边说:“什么军训呀,只不过是残害我们这些可怜的学生,有什么值得破坏的价值。”
黄阿金气得跺着脚,嗷嗷叫着说:“你——那你等着看,到底谁狠!”
梅远背着被子回到家里,妈妈问她怎么回家来了,梅远怕妈妈为她担心,就说参加军训自愿,家里有困难的可以不参加,因此她就回家来了,这样就能帮着妈妈去卖五香蚕豆。妈妈信以为真。
这天晚上,梅远躺在床上并没有生闷气,她觉得黄阿金可恨,但恨的根源并不是黄阿金,她是在想他们这一代人的命运已经被什么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毁了,从目前情况看,复课是不可能的了,这一辈子的前途在哪里,谁也不知道,不幸生在这样的乱世,算是交上了厄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