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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之五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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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返校

  梅远和艾问江要说是坐在江岸边看江水,他们确实也是在看江水,要说是在聊天,他们确实也是在聊天,要说是在倾吐彼此心中的忧愁,他们确实也是在彼此真心倾吐。一直到晌午过了,他们也没觉察。直到梅远感到肚子有点饿了,她才抬头看看天,天上没有太阳,看不出早晚,就说:“应该是到吃中饭的时间了吧?”

  艾问江说:“应该是吃过中饭的时间了,现在大概进入下午了。”

  梅远说:“我带了吃的,我们吃点东西吧!”

  艾问江说:“那多不好意思,我傻,什么吃的也没带。”

  “你没带我带了不就行了吗?”梅远从挎包里拿出一条方片糕说,“我们共享。”

  梅远把方片糕拆开,掰下三分之二递给了艾问江。

  艾问江接过梅远递过来的方片糕,说:“你给我的太多了,自己留下的太少了。”

  梅远说:“我的饭量肯定比你小,我留下的不少,只担心你还吃不饱。”

  艾问江说:“这就很不好意思了,白吃人家的不算,还要多吃,有些难为情。”

  “你还跟我分人家和自己家呀!”梅远恬怪地看着艾问江,笑咪咪地说,“你就皮厚一点,把人家和自己的家模糊到一起,那不就不难为情了吗?”

  “对,我傻!”艾问江甜蜜蜜地盯着梅远,说,“我应该把你家就当作我家。”

  梅远说:“这种牛吹得有点浮夸吧!”

  “不早!”艾问江说,“有人一见如故,有人一见钟情,有人日久生情,我们是多年的老同学,在感情方面相互都是有基础的,我们并不是什么一时感情用事,更不会是心血来潮,我对你和对自己是一样地了解。说点真心话,不应该叫吹牛。同时,你对我也是如此呀!”

  梅远点点头,说:“只招待你一点方片糕,倒说出许多话来了,要是为你招待一餐饭,那又该怎么说呢!”

  艾问江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不会有方片糕和一餐饭之分的,你招待我一餐饭,我还是一样把你家当作我家,要不我就太傻了!”

  “哦,你是爱因斯坦,你哪会傻,是我傻!”梅远禁不住笑了起来,说,“我只是怕担心你就吃那么一点方片糕填不饱肚子,不要把你饿坏了。”

  艾问江说:“是你给的方片糕,我不仅觉得又甜又香,还特别能抵饿。再说与你在一起,不吃也不觉得饿。”

  梅远说:“有那么神奇吗?”

  艾问江说:“一点不假,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梅远说:“不说了,我们把好放在心里,先抓紧把方片糕吃了。”

  二人吃完方片糕,梅远又拿出炒米糖递给艾问江吃,艾问江说:“我吃饱了,吃不下了。”

  “你是当我傻啊!”梅远瞅着艾问江说,“那点方片糕最多一辆多米的分量,你就吃饱啦?我不信。我说你那句话是吹牛,你还跟我说了好一通大道理,你这样和我讲客气,不是见外了吗!”

  艾问江被梅远说得没话说,只好接过梅远给他的炒米糖继续吃。

  吃完炒米糖,梅远又拿出瓜子和艾问江一起吃。

  艾问江说:“呀,你带了这么多东西!”

  梅远说:“这不是过年吗?我妈妈把一年攒下来的东西全都拿出来了,我就见样带了一点。你别惊叹,现在情况一日三变,我今后还不知道有没有饭吃。本来家里就没正常收入,以前想着我上了大学之后挣钱养家,现在好了,没有指望了,我真不知道自己这一辈子的出路在哪里。”

  艾问江说:“是啊,我们这些人正如你所说都是小小老百姓,现在都是一样没有出路。我知道你的思想压力比班上的其他同学要大,但我还是要劝你,不要想许多,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走到哪一步是哪一步吧!如果想多了,受不了。这种事我是有体会的,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要崩溃了,就赶快自己劝自己。”

  梅远苦笑着,说:“你说的我也知道,可是人活在世上自己劝自己多难呀,要是真的崩溃了,还劝什么呀!那样倒也好,一切都变成了空白,不知好坏了,也就不知艰难,不知忧愁,谈不上死活了。”

  “别说得那么悲观呀!”艾问江说,“我们现在就想天不灭人,社会总会进步,世道会往好的方面转变。”

  梅远说:“这话也许对,但社会进步起来很难,很慢,辛亥革命以来,中国社会进步了多少,打打杀杀几十年,现在还是风一阵雨一阵,迷迷茫茫,尘世反反复复,没有安定的时候,等它有朝一日好转了,不知几辈子人都过去了,对于某一个人来说就没有抬头的时候,也许就苦苦难难地熬过一生,也许一辈子的希望就被扼杀了。”

  艾问江叹了口气,站起身,看着茫茫长江,有一群大雁在昏沉沉的江面上飞旋,能听到他们的翅膀搏击空气的嚓嚓声,好像陷入了一阵气流,一时难以前进。他说:“不管怎么样,我们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上,既然遇到了这种世道,就要挺直腰,打起精神面对,争取能活下去,要不就白来到了这个世上了,那不太冤枉啦!”

  “对呀!”梅远也站起来,在地上走了几步,说,“亲爱的,正如你所说,我因为和你好,才想让我的生命按一个小小老百姓的生存愿望苦苦地往前走,我想有爱情,有家庭,有一家老小,过上平凡的生活。”

  艾问江走到梅远身边,抓住了梅远的手,梅远将头贴到艾问江高大的肩上。江水无声,雁群已经飞远,风也静止了,他们身边枯萎的芦苇轻轻抖索着,灰白色的芦花凝固了,凄凉的长江,幽怨的长江,汹涌哀伤的长江,一时失去了千言万语,不知该对两个年轻而又忧伤的恋人说些什么,是鼓励呢,是劝慰呢,是同情呢,是酸楚呢?

  梅远感觉到有冰凉的泪水滑到她的面颊上,她发现艾问江在无声地流泪。本来就忧伤的梅远,不觉眼水汪汪,控制不住地跟着冷泪夺眶而出。

  浪涛撞击着江岸,发出轰隆轰隆的响声,被淘空的岸坡大块大块地落入到江水中,冒着泡沫,被江水无情地卷走,那些无声消失的泥沙,好像先前根本就不存在,一切那么虚无,又那么让人触目惊心。

  此刻,梅远和艾问江不觉都在看着崩塌的江岸,觉得他们只不过是卷入江中的细小泥沙。

  梅远转眼看着眼睛红红的艾问江,说:“我不好,引起了你的伤心,我没看到过你流泪,你今天怎么这么傻啊?”

  “不!”艾问江揉揉眼睛,看着梅远说,“哪是你引起我流泪的呀,我们本来就是伤心人对伤心人,我们同在一片天底下,我们一样的心碎,一样的心痛,我以前是有泪无处流呀!今天又到伤心处,就不把你当外人了,泪水就不自觉地流出来了。我感到很高兴,也感到幸福,我已经能够在一个知心的人面前流泪了!”

  梅远多想抱住艾问江,但是她非常理智地忍住了。她转过身去,又从挎包里拿出了一些瓜子,继续与艾问江一起吃瓜子。

  艾问江说:“呀,你真带了不少东西,还有瓜子啊!”

  梅远开玩笑说:“你已哭得我心里不忍,拿点瓜子出来哄哄你!”

  “好,好!”艾问江说,“只要有吃的我就不哭。时候不早了,我们在江边走一走,然后就回家吧,要不你妈妈又要着急了。”

  梅远说:“回家后我又想你怎么办呢?”

  艾问江说:“那你就搬到我家去住!”

  梅远轻轻推了艾问江一下,说:“你真傻啊!”

  艾问江说:“我不是为你着想吗?”

  梅远说:“这种为我着想显得欠妥当。我们还是克制着吧,谨慎点好,以后没有特殊情况不要多见面,日子虽然不好过,我们还要好好做人,不要被人家误解了,行吗?”

  “这……”艾问江似乎有些犹豫,他说,“这很难,但我们必须做到,现在我们确实没有公开谈恋爱的条件,来日方长。但是,如果有大事,我们一定要互相照应着。”

  梅远说:“知道了,我们就这样说定了。”

  因为梅远和艾问江的家不在一起,走到公共汽车站的时候,他们就分头上了各自回家的公共汽车。

  正月二十下午,梅远收到了学校的一封信,她拆开信一看,又是通知返校,通知的返校的时间是3月6日。梅远抬头一想,今天二十已是2月28日,离返校也就五六天时间了,她多么希望这次返校能有一个大体说得过去的结果。但梅远看着通知心里又发闷,通知上没有具体内容,只说到各班教室里报到,不按期报道者,将视为自动放弃学籍,后果自负。如此通知,没头没脑,不知葫芦里又装着什么药。

  梅远一贯是品学兼优的学生,从来没有迟到早退过,3月6日上午10点钟左右,她走近了学校的大门,学校内外的卫生打扫得很干净,墙上和建筑物上的破烂大字报以及破烂标语也被清除了,贴上了一些新大字报和新标语,内容都是什么“坚决拥护军管”、“认真搞好军训,坚决完成军训任务”、“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服从命令听指挥”之类的口号,还新建了一些宣传栏。

  学校大门口早先的那个校牌,曾被无数次改写成“总指挥部”、 “领导小组”等,不一而足,这次又被油漆成白色,写上了大红的印刷体仿宋字:“横江第一中学军事管制小组”,显得气派又严肃。

  校园里有军人在干活,那些军人看摸样也就十八九岁、二十来岁,完全和高中生差不多。他们还在在继续打扫各个角落的卫生,干得很卖力,上身的棉袄都脱掉了,只穿着绒衣,有的甚至只穿着一件衬衣。看着军人们干活的架势,梅远心想这回国家可能对学校的事很重视,一定是要正儿八经地进行复课了,她的心里难免有了一丝快慰

  梅远来到高三(2)班的教室里,只见被打坏的门已经修订上了木板,虽然还没有上漆,但是不会再漏风雨了。没有玻璃的窗户都蒙上了报纸,也能隔风挡雨了。被损坏的课桌和坐凳也修好了,而且摆放整齐。地下打扫得干干净净,黑板和教室的每个角落都抹得净光锃亮。这对梅远和她的同学们来说,已是久违的光辉景象。她未及细看一切,艾问江和秦永龙都在后排拐角的座位上向她招手,她微笑着向艾问江和秦永龙划了一下手,就朝他们走了过去。

  这时候,站在讲台边的一个军人朝梅远喊道:“哎,那个女同学,你过来报个到。”

  梅远只好折身走到讲台边,在一个签到簿上写下了梅远二字,放下笔就走到艾问江旁边坐下。

  接着又来了一些同学们,其中有陈定春。陈定春一见到梅远、艾问江和秦永龙就亲热得不得了,大声叫着:“你们都到啦,你们来得太早了,来这么早干什么,想考大学呀?我真想掐死你们!”

  讲台边的军人对陈定春说:“那位女同学,你别那样说话好吗?怎么能说掐死人呀,以后严肃点!”

  陈定春若无其事地说:“我说惯啦,跟你不熟悉,要不我也会说掐死你!”

  军人朝陈定春鼓着眼睛说:“不要这样!”

  陈定春也鼓着眼睛说:“我掐死你!”

  军人自知自己可能不是陈定春的对手,就装聋作哑地只当没听到陈定春说什么,他本着脸,闭上眼,可能是想就这样把自己唬弄过去。

  等到赵定凯走进教室的时候,班上的同学差不多都到了,他背着手兴高采烈地在教室里大摇大摆地走了一圈,乐呵呵地说:“他妈的,都来得这么早,故意让我难堪,真是他妈的!”

  军人看看赵定凯,心想这个男生比刚才的那个女生还要痞,说的什么话,莫不是想搅局呀?就想给赵定凯来一个下马威,他冲着赵定凯说:“这个男同学,你怎么说话呀?不要嘴巴不干不净的。”

  赵定凯看看军人穿的是军官服装,年龄不大,岁数也就跟他们班的同学差不多,又矮又瘦又黑,一脸认真的样子,一点也没无笑容,好像有些土气,不像是有文化的人,但显得比较精神和比较精干。于是,赵定凯心里有些畏怯这个小军官,同时又想,不就是小兵蛋子一个吗?有什么了不起。于是他大叫一声:“三克油外瑞麻吉!”

  军人脸色严肃地朝着赵定凯说:“你骂谁妈的!”

  教室里顿时大笑起来,有人鼓掌,有人尖叫。

  军人红着脸说:“大家别笑,有人骂人,你们不觉得可耻,还觉得好笑,你们到底有啥子好笑嘛!”

  大家齐声叫道:“咾——”

  军人说:“你们说谁孬啊,不要觉得自己是高中生,就看不起人,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

  大家继续叫道:“咾——咾——”

  军人在教室里走动起来,他走到梅远身边时,发现梅远比较老实,指着梅远说:“这位女同学站起来,同学们在说什么鬼话嗄?”

  梅远老老实实地站起来,说:“刚才那个男同学说的是我们当地的口头语,你批评他,他用英语对你说‘三克油外瑞麻吉’,意思是非常感谢你,不是骂谁妈的。你说他骂人,同学们一起用英语说‘咾’,‘咾’,那是‘不’的意思,也就是告诉你那个男同学不是骂人,大家根本没有说谁孬或是谁不孬。”

  军人听梅远一说,两个眼睛咕噜噜转起来,心想,她妈的个巴子,高中生就是不一样,还懂什么×英语,把老子弄了个大红脸。这些小坏东西,走来就要老子的好看,朝老子打闷棍。这事要讲开,不能让他们笑话我。于是他挺挺胸说:“各位同学,我觉得你们英语讲得非常好,那你们不要误解,不要笑我不懂英语,因为我是一九四七年出生的,那时候社会黑暗,那我家里又穷,我没学过英语,这不能怪我,只能怪万恶的旧社会,那所以我们要不忘昔日苦,牢记血泪仇,控诉万恶的旧社会。那同时,英语嘛,那就是英国人说的话,英国是什么,是帝国主义,是我们坚决要打倒的对象,那因此不要学他们说话,我们哪能学那种帝国主义国家的东西,那不是要认敌为友吗?我们应该旗帜鲜明,以后大家不准用英语说话,那不要说什么‘孬’不‘孬’的,要是再说英语,那就是汉奸卖国贼,里通外国,那就可以认定为破坏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特别坏的狗特务……”

  同学们一阵鼓掌。

  军人走回到讲台边,他把同学们的签到和花名册对了一下,说:“四十个同学,现在到了三十九个,还有一个怎么不来签到,他不想要学籍啦!”

  梅远说:“那那个同学死了。”

  军人问:“那他怎么死啦?”

  仇琼说:“梅远知道。”

  军人问:“那谁叫梅远?”

  仇琼说:“你刚才叫她说话的那个女生就叫梅远。”

  军人说:“那梅远回答那个同学怎么死了,那他是男生还是女生。”

  梅远站起来回答:“大家都知道那个同学是被街上武斗的流弹打死了,他是男生。”

  军人说:“那他是参加武斗被流弹击中的吗?”

  “不是。”梅远说,“是别人武斗,他在街上走路被流弹打死的。”

  “他妈的,打枪的人枪法太臭!”军人走到讲台上,说,“好了,那我知道了,梅……梅什么,噢,梅远,你坐下。那我知道了,那个死掉的就不管了,我们高三(2)班的同学们都到齐了。那现在我们开会,那我先和他家认识一下,那我叫黄阿金,黄是黄色的黄,那阿就是那个阿,金就是金银财宝的金,那你们记住了,我叫黄阿金,我是某部后勤参谋,你们叫我黄参谋。那我按上级命令,当横江市第一中学高三(2)班的军训辅导员兼第一排排长,从现在起大家都要……那大家都要服从我的命令,都要听我的指挥,有事要喊报告黄参谋。那……那你们军训期间,不是学生了,那是什么呢?那都是革命的战士,也就是无产阶级战士。这个称号是……那是光荣的,了不起又了不起。你们要爱惜这个称号,那要不怕苦,不怕死。那我不是吓唬你们,那进入训练以后,一定是很苦的,不仅苦,那还要不怕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那……这个班不是已经死掉一个了吗?今后还会死,大家要有思想准备,那我说的意思就是,到时候任务下来了,大家要想完成任务就不能怕死,那只要能完成任务,死了也是了不起的。那我说这些,也就是要求军训一定要搞好,不能马虎,那也不能当孬种……”

  赵定凯嘣地站起来,大声叫道:“报告黄参谋……”

  黄阿金被吓得一颤,说:“那你有什么事,说吧!”

  赵定凯说:“黄参谋,我要提个重要的意见,你不准我们说‘孬’,你自己怎么说‘孬’ 呀?你不能自己违背自己的规定,带头当汉奸卖国贼,做帝国主义走狗,你这不是明白张胆地反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嘛!你必须向大家检讨,你要向伟大的、不可欺负的人民低头认罪,你胆敢不认罪,我们就拿你去游街示众。”

  同学们一阵猛烈鼓鼓掌。

  黄阿金额头上冒出了汗珠,他觉得问题很严峻,明明知赵定凯是在故意捣蛋,但他懵了,一时真不知道怎么治赵定凯,他瞪着两眼看了赵定凯好一会,突然说:“那我没……说‘孬’,我说的是‘孬种’,那你不要混淆视听。那我再次重申一下,那坚决不能说‘孬’,可以……说‘孬种’。”

  同学们朝黄阿金大叫着:“孬种——”

  赵定凯坐了下来。

  黄阿金说:“那现在我点名,我边点名边分班,这个班是部队里班排的班,那不是高三(2)班的班。”

  黄阿三点了十三个人的名,说:“那这十三个人就是第一班,召集人……那召集人就是梅远。”

  接着黄阿金点出了二班和三班,召集人分别是陈定春和郑修才。

  黄阿金说:“那现在按班活动半个小时,各班在召集人主持下选出正副班长,那并要推选出一个排长,两个副排长的侯选人。”

  按照黄阿金的要求,一班选出的班长是梅远,副班长是艾问江,他们推荐的排长侯选人是赵定凯、副排长侯选人是陈定春和郑修才。

  艾问江说:“我跟大家商量一下,我不当副班长,我把副班长让给秦永龙当。”

  未等大家说话,秦永龙说:“你为什么不当副班长,怕开夫妻店呀!”

  秦永龙话一出口,全班的同学们顿时目瞪口呆,一个个神经兮兮地看着梅远和艾问江。梅远一下被呛得脸红脖子粗,两个眼睛不敢看人。艾问江感到手足无措,张着嘴巴看着秦永龙。

  秦永龙深知自己的玩笑开过了,不在分寸,也不得体。他赶快说:“各位,对不起阶级兄弟姐妹们,我刚才是说错了,应该打嘴巴,我现在后悔了,我仅仅只是说爱因斯坦一个人的,当然说爱因斯坦也是不对,那就算是说我自己的,那也不对。哎,说来说去的,弄得这个日子没法过了!”

  同学们都笑了,最后定下来还是梅远当班长,艾问江当副班长。

  三个班提出的正副排长侯选人一共有四个,陈定春、赵定凯、郑修才、仇琼,其中仇琼只有一个班提到。黄阿金对陈定春和赵定凯非常不满意,但他又没有办法,他同意四个人都当正副排长侯选人,得票前三位的当选,得票最多的当正排长。

  选举结果陈定春得票最多,当正排长,仇琼得票最少,被淘汰,赵定凯和郑修才当选副排长。

  时至今日,高三(2)班的同学们都有所变化,那些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激情很高的同学变得冷静了,这次选正副排长大家基本没以派性划线,也没推选那些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勇猛向前的同学,而是推选了中间派和逍遥派,这一切足以说明同学们确实在斗争中有所成长,在斗争中有所成熟。

  黄阿金看着选举出来的三个正副排长,心里很不自在,这三个人走来就给了他好看,今后他怎么好领导他们三个人,不能领导他们三个人,又怎么领导全班。但他无法否决大家的选举。他只好说:“我宣布陈定春当选排长,赵定凯和郑修才当选副排长。下面,同学们自由活动,大家可以去买饭菜票,可以到宿舍里去铺床。从今天起,大家都一律住校,不是星期天不准回家。现在解散。”

  同学们走后,归二宝找到黄阿金说:“今天的选举是失败的,选出来的人表现都不好,都是落后分子。既然是搞军训,搞什么选举,部队的排长和班长是选出来的吗?应该按部队的那一套来搞,进行任命,也就是说,上级命令谁当排长谁就当副排长。”

  黄阿金本来就不高兴,立即瞪着眼问归二宝:“你是谁,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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