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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释无非(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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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了,小兴他们是初中三年级学生了,又换到离教学楼一公里左右另一所老学校。学校紧挨着李家村,门口有小卖部,教室却破的不堪入目。再一次分班,他和大志仍不在一个班,值得安慰的是杨文军还和他一班,还坐在第一排角落里。

放学时他去找大志,发现袁小玲和蒋芸都跟大志一班,蒋芸居然就在大志前面。让他更意外的是大志同桌,他去的时候他们前后四个人正兴致勃勃谈论什么。他清楚的记得那个眼神,就是刚进教学楼时他第一次和大志在班级门口说话临走看到的那双眼。因为同样真挚又想隐藏的表情他也有过几次,是与丽霞见面时独有的。他忽然间很羡慕大志,似乎蒋芸的体贴和这个女孩的温暖都围绕着大志。

十几辆车子在公路上缓缓地行驶,大家都聊着新学期的变化。大志仍然在人群最外面,悠然地看着路边的野草、不远处的稻田。小兴正和刘志英他们说英语老师马老师的大胡子,一个转身忽然发现大志在吹口哨,脸上洋溢着淡淡的浅笑。这是他许久没见过的表情,急忙放慢速度凑过去问:“哎,你咋啦?吃糖豆了?”

“没啊。”大志的表情迅速回归平淡,眼角却残留些许来不及掩饰的惬意。

“有啥好事儿?说说呗。”小兴认为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没,”大志轻轻地嗅一口空气,冲他轻盈一笑,“真没啥!你闻闻这稻苗儿哩香味儿,多好!日头儿也刚好暖和,好好儿享受享受吧。”

“有啥好哩?年年儿不都是这味儿啊?”小兴真没觉得稻苗味道好,不解地转身又追那几个。几分钟后再用眼角余光偷看,大志又开始微眯着双眼,悠然地吹口哨。他仔细听区分不出来是什么歌,好像从来没听到过这个调调。

在他们后面二三十米,秀娟也是一个人骑着车,速度不快不慢,漠然的看着前方。

九月二号,丽霞收到通知书,是她不喜欢的第三志愿——中原机械工业学校。她本想上师范学院,她的分数也够二本分数线,分数下来前却在小叔鼓动下填的国内、省内两所重点师大,结果两个都不够只能上这个。父亲说如果非想上师范就复习一年,小叔说上个大专也挺好;母亲却认为女孩子上再多学也没用,倒不如早早找个工作。

她在自己屋里闷了两天,母亲也就整整唠叨两天。她决定去上这个学校,总比在家里呆着强,因为她真的不想让父亲托关系给她找工作。坦白说她什么工作都不想做,她想唱歌,但所有的亲戚都跟文工团扯不上关系,她几乎要放弃多年的梦想了。

八号要到学校报到,四百多公里的路程需要提前一天走。她说想给三姨招呼一声,六号上午来到成家村。当然,她不是必须跟三姨打招呼,是想跟某人道个别。

这天星期天,大志本来是在家写作业。福川婶打算把场边上的自留地也移植成二花,他和大勇跟她去外婆家剪二花枝了。改妮去他家两趟都没见到他,反而都被让小兴看到。小兴忽然想到那次丽霞让改妮叫大志,猜想大志跟丽霞可能不是好感那么简单。起初他想装作去二大伯家路过小蛋叔门口遇见丽霞打个招呼,顺便侧面了解一下她对大志的看法。又一想大庆和小霞姐都在开封呢,这借口不成立,只好独自在房里发呆。

傍晚,勤勤的对象来给他们家送东西了,临走她让小兴帮他把车子推上大堤。上堤时已经擦黑,初升的半拉烧饼似的月亮发出浅浅的光。他本来是要转身跑回家的,蓦然看到北边三百多米的防汛小屋旁边有个高挑的人影,好像穿着裙子。丽霞,他的第一感觉就是她。他往近走打算看个究竟,没走多远隐约听到歌声,声音清甜柔美。确定是她的声音他的好奇心瞬间膨胀起来,为了不打断她的歌声,他尽量把脚步放轻。

距离小屋二三十米远歌声更加清晰:“……任时光勿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这下他更敢笃定就是她,可又不明白这天都黑了她怎么会在这唱歌。但他不敢再靠近,一方面不想打断这美丽的歌声,另一方面也不希望她发现他在偷听她。所以他蹑手蹑脚来到小屋南边,露出脑袋隔着五六米长的小屋只能看到她的半个身影和自行车。他仔细地听着,发觉这首歌比两年前听过的那首更好听,而且饱含深情。

歌声停了,她稍微停顿说:“咋样儿?这是我前些天才学哩,光唱给你一个人儿听,中不中?”

还有个人儿啊?听口气她俩关系还不一般咧!小兴心里忽悠一下,随即感觉阵阵的发凉,很明显自己没有机会了。正琢磨着听见另一人说话:“中,可好听!我往后也不听旁人唱歌了,我也跟歌词儿哩一样只在乎你一个人儿。”咦!大志!这个声音他听十几年了,一下子听出来是大志。心也更乱了:哎呀!咋是他俩?他俩啥时候好上哩啊?我咋啥都不知道咧?俺弟不瓤啊!一天不吭不腔歇会来事儿!我往后可不能再惦记她了,弄不好还是俺弟妹咧。哎,不对劲儿啊,小蛋儿婶那回说她比我都大四五岁,他比我小俩多月,不是比他还大?福川婶愿意不?……

“咯咯咯咯”一阵清脆的笑声打断小兴烦乱不堪的思绪。丽霞又说,“不能诳我啊!等我报完名安排好住哩地方就给你写信,嗯?”

“中,我一收着信当天就给你回信。”大志的声音显得有些激动。

“用不着嫩急。你也得好好学,将来考个好一点儿哩大学。”她的声音比之前又温柔几分,“说不定我以后还得靠你咧。”

“我一定下功夫。”大志说,“你不说想当歌星咧?等三年毕业喽再找出路儿啊?”

“不知道,也只能走一步儿看一步儿,俺家认识哩人都没这方面哩门路儿,俺妈想让我安生哩找个活儿干,我是不甘心。”她语气里有淡淡的幽怨。小兴心里觉得更难受,到今天才知道她想当歌星,也早该想到她那么好的歌喉不会甘做普通人。可他只能干着急,别说认识,什么样的地方培养歌星他连想都没想过。

“你也甭泄气,只要你肯努力,早晚能当最红哩歌星,我对你有信心。”大志的语气很坚定。

“嗯,就打不能当歌星,我唱给你一个人儿听也高兴。”她说,“天儿不早了,我走了。”她说着走到车跟前,踢开支撑架。

“那你骑慢点儿。”大志也跟过去。

小兴的脑袋探出来看,两人一起往北走,个头和胖瘦差不多。忽然又有几丝伤感,觉得跟丽霞比起来还是蒋芸比较适合他。想到这他决定悄悄离开,免得大志知道他偷看不好意思。转身走几步又忍不住回头,正看到她停下来转身搂住大志,两个人的脸凑到一起随即又分开。她上车顺四埠沟走了,大志站在那里静静的站着。这下他彻彻底底的死心了:哎——呦!亲嘴儿了!那她就是俺未来弟妹了,我往后再不能动歪心眼儿!想到这他迅速穿过堤面,踏着斜半坡的矮草跑向村子。

周一上学,小兴莫名的感觉累,老师讲的题也都听进去了,做作业时却好像从没见过那些题型。课间也不想动,杨文军叫他上体育课时候去后地玩,也没心情。

连续下了两天雨,治国他们都带麦子换粮票,打算天气再不好就在学校吃午饭。大志没有换,他觉得这边离家近,够时间回家。小兴也没换,倒不是为赞同大志,是精神恍惚,就没留意他们带麦子的事。

到了周五雨还没停,中午放学杨文军一叫,他就跟着去食堂了,他的饭票还多着,也没想别的。大志出门时看到他和杨文军一帮人去食堂方向,就自己回家。他差不多吃完才注意到大志没在,吃完到三三班看也不在,这才恍惚过来他最近几天都是浑浑噩噩的。

杨文军提议到宿舍打扑克,七八个人闹哄哄的玩起来。时下流行玩飘三叶,赌注仍然是饭票,参与的人数不受限制,也更刺激。小兴做梦都没想到他的手气这么好,一个半小时多点,再减掉一趟去厕所的时间,他居然赢了一百六十七斤六两饭票,两个学期的午饭都够了。下午放学直接给大志五十斤,告诉大志以后天天都在食堂吃。大志不知道他哪来的饭票,但也确实不想浪费,不管谁家的粮食都是辛苦劳动换的。刚凑过去要还给他,他直接板起脸让大志多些吃营养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如果不想浪费福川婶做的饭可以用饭票换火腿肠和方便面,吃不完拿回家也行。

开学第三周的周二下午,学校传达室的张老头拿给大志一封信,右下角印着中原机械工业学校的地址、电话、电挂、邮编。大志激动地跑到学校后面仔细地看两遍,上课铃响了才跑回班。信是丽霞写的,把她到南阳报到前后的事情简略告诉他,还说她小叔给她买了一部收录机,过几天稳定了把那首歌录下来寄给他。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收信,而且是第一次谈恋爱的女朋友写给他的,自然高兴的无以言表。当天晚上就写了封热情洋溢的回信,比写作文还认真,先打草稿反复修改才誊抄到教案纸上。第二天先到镇邮电所把信寄走才上学。到学校又开始打听谁有收录机,满心期待她寄磁带过来。

小兴的饭票越赢越多,三天两头买火腿肠和汽水跟大志分享。大志没有再客气,也没有探究饭票的来历,他的重心已经放在谈恋爱上面,本就不充裕的学习时间更单薄。这样一来小兴玩牌的兴致更高了,午休时间全搭进去不说偶尔还挪用体育课时间。

这一年稻子熟的有点晚,刚收到场里还没打就要期中考试。这次大志没请假,因为初三是毕业班老师不准。又根本没时间复习功课,写作业都是硬挤的,大部分得靠熬夜。割稻子那几天他都是天不亮去地里,感觉时间勉强够的时候往学校赶,放学后又第一时间到地里,天什么时候看不见才回家。三餐压缩成两餐也是随便凑合,课间趴在桌子打瞌睡。

十一月六号,对大志来说是个悲喜交加的日子。上午的四节课被三个老师点名,放学铃响时还在班主任李慧老师的办公室挨批评。英语45分、代数66分、语文62分,在班级排名里虽不是倒数个位数,却在少数退步严重同学之列。所以李慧训完又开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以至于说完到食堂时教师灶也没吃的。大志的态度一贯怯懦但还算积极,保证以后努力,他去食堂正看到李慧泡方便面,就匆匆的回教室,再没心情继续找吃的。

饭没吃照样会犯困,他看教室里人不多,就趴在最后一排角落海大勇的位子睡觉。正睡着被人推醒,他感觉没睡多久肯定不到上课时间,坐起来擦擦嘴巴就想急。一看是蒋芸立刻没脾气了,因为她比他更着急:“你还能睡着!恁哥给宿舍赌博你都不管?”

“赌博?真哩假哩?玩儿玩儿吧?”大志印象里只有村上几个闲散青年会在三道街小卖部门口耍牌。

“还不相信是吧?走,”蒋芸说着直接拉住肩头的衣服,“你跟我去瞅瞅,看他是来饭票咧还是光玩儿玩儿?”

“哎,小芸,你先松开,我跟你去还不中啊?”大志发现班里仅有的十几个同学都在看他们,有些抹不开。

蒋芸的手倒是松开了,却狠狠瞪他一眼甩胳膊出去,在后门外逼视着。他知道她紧张小兴,可他今天已经挨过几顿训斥,可以说自顾不暇,更何况小兴要是知道他成绩这样更不会听他的。但他却不能不去,尽力而为吧。

小兴他们今天在地理老师裴老师房子玩牌,之所以在那玩是因为房里有煤球炉,有热水喝。裴老师没在,钥匙让他同村的本家裴玉涛拿着。也正因为这样,蒋芸轻易地知道他们赌博。所以她带着大志直接推门进去,站在门里面扭头看大志,意思是让他自己看他们是不是在玩。小兴看到两人很意外,为了显示不怕谁管就没动,反而盯着床上的牌。

“恁,恁几个真来饭票啊?”大志知道现在已经骑虎难下,硬着头皮来到小兴跟前压低些声音说,“兴,走吧,甭玩儿了。”由于本来就没把握,所以态度并不是很强硬。

“我知道你想弄啥,你先走,我少玩儿会儿就回去。”小兴觉得这么说两人都有台阶。

“多玩儿会儿能咋呀?甭玩儿了,咱今年是毕业班儿,学习不能老差喽。”大志说。

“我说我知道了,你先走中不中啊?”这时候小兴的手气正旺,屁股旁边已经摞了一堆一两二两的饭票。

大志扭头看蒋芸一动不动,只好再劝:“反正都是走就一块儿走呗,多玩一会儿又能咋?”

该小兴出牌了,他一手拉牌一边冲大志仰脸示意,意思是把这局结束就走。忽然意识到大志是蒋芸叫来搅他的局,火腾就上来了,扭头瞪着她凶:“是你个鳖孙妞是不是?嫩好事儿弄啥?我招你惹你啦?”

“我还不是为你好?你邪嚄啥?不分好歹啊?”蒋芸的一腔热忱没落好心里自然难过,不由得也冲小兴喊。

“好个球!你凭**啥管我哩事儿,滚**蛋,惹急喽信不信我弄死你个**!”小兴对她毫无耐心,骂完了才觉察到有些过分,语气稍微缓和说,“我哩事儿用不着你管,走吧,恁俩都走。”说着把抽出的牌狠狠砸在几人中间的牌堆上,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冲几人发牢骚,“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没想到这一骂把蒋芸惹恼了,猛地窜过去夺走小兴左手剩余的牌,“嚓嚓嚓”撕成好几瓣,狠狠地摔在地上。眼泪瞬间滚出眼眶,激动地冲他吼:“我为啥你知道,没良心哩东西!俺爸俺妈都没对我怎凶过!”

小兴的火也顷刻间冲上头,忽一下站起来举起手掌,狠狠地骂:“你个******!想死咧是不是?”

旁边几个人都迅速站起来劝小兴,牌也扔下了。大志一个箭步过去拉住小兴的手腕,大声说:“你弄啥?发神经咧是吧?不知道她为你好啊?”

小兴本来也没真打蒋芸,但火气憋在心头下不去,见大志拉他稍微缓和点,嘴上仍耍横:“谁稀罕——”

“大志,你甭拉他,让他打,”蒋芸愈发觉得心里委屈,哭着又往前上半步仰着脸大声哭嚷,“打吧,你今个要不打死我就是个孬种!”这时候大志当然不松手,却也担心她继续喊激小兴的火气,连忙压低声音劝她:“小芸,你先走中不中?他要不走——”

“滚!”小兴果然爆发,用力挣脱大志指着她,“你以为你是啥***东西啊?滚**蛋!我往后不想再看着你!”指尖几乎要扫住她的鼻尖了,大志赶忙再一次捉住他的手腕,把他往旁边拉一些。她吓一跳,反应过来直接扑过去推搡他一把,哭的很大声走了。

小兴感觉这次真把她惹急眼了,保不准真会绝交。又开始埋怨大志,再次用力掰开大志的手甩到一边,瞪着眼喊:“你也是,我学成啥跟你没关系!往后甭管我哩事儿!”

“你灵醒点儿中不?你才十几岁,往后真想靠这过日子儿啊?”大志也生气了。他认为小兴这次太过分,弟兄俩闹一闹不打紧,对关心自己的女人发火绝对不值得,就像看到他父亲喝醉打母亲时一样难受。他的眼睛也瞪圆了,“她对你嫩好哩你就这样儿对她?你真傻啊你?”

“关你哩屁事儿?我爱咋咋!你能,你能先管好你自己再说吧!你能把你哩丽霞照顾好,把你哩学习搞好。”小兴喊完也发觉说漏嘴了,反悔的同时也意识到确实不该对蒋芸那么凶。但事情已经这样,一屁股坐在床上,赌气说,“往后你甭管我了,我就不是学习哩料。”

大志的心里一阵阵翻腾,他来之前预料小兴会拿他学习退步当托词,却万万没想到还会提到丽霞,更没想到小兴会有破罐破摔的思想。小兴对面坐的杨文军知道这弟兄俩关系好,不希望他们为这么件事伤感情,从旁边端起半茶缸温水递向大志,笑呵呵的说:“来,消消火儿,啊,都是自家弟兄咧,吵完了啥事儿都没。”大志一看到杨文军更气,之前拉小兴看小说的就是他,现在又在一起赌博,简直就是害群之马。所以大志想都没想一把夺过他的茶缸,扬手丢向门外。刚懊恼的说了句“你自家不学好我不怪你,你能不能——”,就听见身后“喀嗒”“啪”连续响两声。扭头一看,糟糕,茶缸居然砸到门头窗的玻璃,连碎玻璃一起掉地上。他赶忙过去捡起茶缸,里外的瓷都掉几片。

那几个一看闯祸了,呼啦跑出去多半。裴玉涛“吧嗒”几下嘴,来到桌子跟前看看小兴看看大志,他跟两个人都同班过,关键现在埋怨谁都已经没用。小兴也瞬间蔫了,几步过去从门后拿出笤帚簸箕扫玻璃渣。

就在这个时候,三班班主任李慧从旁边过,又把大志叫过去说话。

预备铃响的时候,裴老师推着车子从后门进学校,大志正在李慧办公室外面罚站。李慧的办公室挨着后门,她看到他赶忙陪笑着走出来替大志说好话。他扭头看看十几米外自己的办公室门,笑着说:“没事儿,一块儿玻璃值几个钱啊?没事儿,好了,甭罚站了。我前几天还说缷个玻璃装烟管儿咧,这刚好,省事儿了。”

“真不好意思。”李慧说着看向大志,“得亏是裴老师度量大,回去上课吧。”

大志低着头刚要走,裴老师又说了:“这个——成大志,玻璃再烂几块儿都是小事儿,你哩成绩要再不抓紧点儿,可真危险啊!”

“哦,我知道了,谢谢老师。”大志低头跑了。进班里时他的同桌李霞正和蒋芸低声说话,看他进去扭过头幽幽地看一眼欲言又止。他注意到蒋芸眼圈红红的,心里愈发难受。她的同桌李静问他怎么样,显然已经知道个大概,他不知道怎么说,只淡淡的说裴老师没让赔玻璃。

下午第一个课间时候,小兴跑到大志跟前压低声音问他:“咋弄咧?我给你玻璃钱吧?”他轻轻摇头,朝着蒋芸背影努努嘴说:“不用,没事儿了,你得好好——”

“我知道,我一定好好儿反省。”小兴迅速打断他的话,转身走了。

大志有点儿懵,硬没搞明白小兴是要反省对她的态度还是反省不该赌博。无论如何,小兴来这趟让他的心里稍微平静一些,至少大家的关系没有继续恶化。

第二节几何刘老师再次点大志的名字,提醒他把握机会学习。他也知道该把心思往学习上用,趁着冬天没有农忙好好赶功课。

即将放学时传达室张老头又来了,大家正在写作业,直接站在后门口晃着手里的信封喊:“成大志同学是谁?南阳来哩。”

全班五十九名同学加上英语老师马老师,齐刷刷的目光全聚在大志脸上了。他又惊又喜,还有些彷徨。赶忙过去接过信,以最快的速度回去塞进桌兜里,假装若无其事的写字。表面平静心里却早已经炸锅,接信封时他感觉到了,里面那个鼓鼓的八成就是磁带。

放学后,很多好奇的同学问东问西。大志用脚轻轻踢斜前方李静的凳子,李静心领神会的往教室后窗撇两眼,拿书包出去。他连忙拉出早装好的书包出门,从教室西边绕到后面的空地,李静早捧着单放机在那等他了。他撕开信封顾不得看信,直接抽出磁带盒小心翼翼地打开,将一个黑色没有标签的磁带放进单放机。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也许认识某一人,过着平凡……”熟悉的声音传出来,正是上次分别时她为他唱的那首歌,依然那么清甜、婉转。他瞬间心花怒放,低落了一整天的心情美丽到极致。若不是因为身在校园里,若不是旁边有个满脸惊讶的李静,他早就雀跃欢呼。尽管如此,他脸上的喜悦已经非常明显,认真地盯着缓缓旋转的磁头,眼角眉梢尽是笑容。

她在信里说放假给他捎新照的照片,也想看他的样子。第二天早上,他从小兴给的饭票里拿出二十斤在小卖部换了十六块钱。中午吃饭的时间在集上照了两张快照,黑白五寸的,连同昨晚写的信寄出去。小兴知道后又拿给他五十斤,他不要,照相剩的六块钱和那三十斤饭票他也不打算花,他想做为每次八毛的邮票钱,至少能用到高中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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