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与疯女人,那会儿,老周正倚着小卖铺的门框,手拿蒲扇坐在马扎上打瞌睡。 恍惚听到街上咋咋唬唬的,他抬起沉重的眼皮,就见几个半大孩子拥着一个女人,不用细瞧就知道是个疯子,没啥稀奇。
老周是织布厂的“老人”。看了十几年大门,见证厂子从几番转产、兼并、联营、合资、股权制、控股、不控股直至关门大吉。 为讨生活,他打通临街墙面开了小卖铺,对这条路上各色乞丐、疯子、小偷早已司空见惯。不仅如此,这爿街区谁家卖了房,谁家死了人,谁家生了孩,他也了如指掌。
老周继续打瞌睡,隐约闻到一股咸鱼般的恶臭,睁开眼,差点从马扎上摔下来。
疯女人竟然转悠到他的小卖铺里,一双脏手毫不犹豫伸进馒头筐。
“干啥!”老周厉声说,一瘸一拐奔到她面前。
她想干啥,老周自然知道,吸引疯女人的不过是这几个馒头而已。
女人吓得一哆嗦,低垂了眼皮,两只手老实的收起来。也是被打怕的了。
离得近,臭味太窜,老周不得不用蒲扇挡住鼻子,拿眼斜她。
这是一具以黑为主打色的模糊女体,顶着一头生满虱子的头发,肉眼不好测头发厚度。不是一条一缕,是一片一片,像披了整块的黑色塑料布。
她穿了一件气味异常恶臭的睡衣,什么色的?黑色?不对,盯上一会才勉强分出底色有点红,也不对,是蓝,或许是绿。谁知道呢,管它什么颜色,反正脏得没法看。
整张脸除了眼白,其余黢黑,这副黑面孔让人无法估摸她的年龄大小、模样丑俊。
两条光腿上经年累月的污垢形成蛇皮花纹,满是脓包和疤痕。一只脚趿拉着朽烂的拖鞋,另一只脚光着,脚后跟被玻璃片扎破过,黑剌剌的敞着口子……
老周看不下去了。把蒲扇稍微放下,赶紧从筐里拾个馒头递给她。
女人胳膊一抬,急急接过馒头,他一瞥,不由得目光发直……睡衣下摆是烂的,露出她微微隆起的肚子。
“还是个双身子,咋疯了呢? “是怀了孩子被人抛弃的,还是疯后被人给那啥?看情形,得有四、五个月了吧……” 老周暗自揣摩。 此刻,女人肚子上仿佛长了一只手,死死拽住他。 她下身光着,主色还是黑,这黑在老周眼中变得迷离变得隐密变得神奇。 他瞥一眼再瞥一眼还瞥一眼,终于不敢再瞥了,这一瞥两瞥的,把他瞥得更热起来。
“走,赶紧走!”老周的面皮涨得通红,他加大嗓门驱赶女人。 这时,老朱已经一只手拎着大水杯一只手提着马扎缓缓走过来。
“学雷锋哪!”老朱说,他咳嗽着,小心翼翼把茶杯放好,马扎摆正,稳稳坐上去。 和老周不同,老朱是织布厂的正式职工,每月有两千元退休工资。当地的习俗,六十六岁吃肉、七十三岁吃鱼,这是旬头年有讲究。他大老周几岁,早吃过六十六岁的肉了。
女人啃着馒头,沿街走了。